听着老人的话语，女子沉默些许，接着竟然摆手一恭：“我自然是不敢如此，既然阁下不会干扰止水阵，我便不叨扰，告辞。”说着就要退去。
“等下，”老人却叫她，“她，没事吧。”
“谁？”女子似笑非笑。
老人没有再说话了，但眼神有些无奈。
女子的身影退去，传来隐隐之声：“世人皆知书有灵，唤为山海，其主之能，偷星换日，不知其主一上一下，一山一海……\"
原处，老人不语，良久轻轻一叹。
不知从何摸来一个酒壶，摇了摇，不剩多少。
但他索性也不管有多少，抓起小壶一口灌下，壶里就空无一物了。
没有任何表情，老人抬眼望向密林，那里也有一人，此刻正酣睡。
两人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没有开口打招呼之类的。但那位尚有好酒，对此来，老人的身形显得些单薄了。
虽不知那位是因何原由，但他说的一点不假，自己就是想孩子了。
还有些时日，老人也抛下那些烦人的事，悠哉游哉的躺在石头上，手里酒壶摇啊摇，不知何时又满上了。
那女子退去身影了，但并未即刻回去，而是站在了沚水城楼下。
她望着上面的字，没有说话。
恍惚之间，她回到了当初进城的时候，一个老人，一个小姑娘。那时候还不叫沚水，她只记得自己要死了，好像是要饿死了，不知为何，那位很有才气的老先生要救自己。
之所以要有疑问，是因为整整一个村都是粮食尽无，所有人都饿死了，不是人的不算。而只有她被救下了，她知道，如果想救，先生能救下所有人，但她没问。
那时候老先生对她说，要是想活命，就必须帮他做事。
奄奄一息的小姑娘自然会选择活，可帮老先生做的事似乎不容易。
老先生又说，如果你不想做了，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并没有说她不够好。没有什么坚持努力这些，小姑娘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这座城。直到某一天，先生留下一本书，就如此的消失了。
遵循先生的话，她去寻找先生的东西。似乎过了太久，她已经记不清了都是些什么，只是寻至一物，便放进书里……
自那旷世一战以来，天地灵气反扑，四方世界几近破碎，如此，刘慕肸也……
身后不远处有了声响，女子没有转头。
小姑娘左手抓着一个弹弓，上面用绳子捆着两只鸟一并挂着，而右手就提着一条鱼，脸上有些光亮。
而娘就一点也不掩饰高兴，今天可有得一顿大餐吃了。她提着个挺大的篮子，里面是小姑娘抖掉泥巴后的菌子，就只有了三成多。
两人从女子身旁走过，娘头也不回，想脚不着地飞回去。倒是小姑娘稍稍看了一眼她，也没什么意思。
女子看了小姑娘许久，才投身进了城，往城主府而去。
那里，杨武宝还在静静打坐冥想，面前是一点动静也无的灵书，旁边是一点动静也无的男子。
良久，杨武宝有些疑惑的睁眼，又过了这么久，还是无半毫异动。
倒是华羽先睁眼，开口就是：“贼人好大胆子，之前行凶不成，如今还敢来。”
闻言，杨武宝也皱眉了，之前？我之前有见过你嘛？
眼看着杨武宝没有理他，华羽就来气了：“尚不知你与那个老头子有何恩怨，单是冒犯与我，也定让你不得好活！”
杨武宝不知这个男子是否真不凡，但听得如此之言，怎能默不作声：“我且叫你少城主吧。在下并不明白你说的是何人，你这沚水城中没有我熟识之人，我在此只是应人一事，不巧撞上了你。”
华羽听不明白，也没想明白：“巧舌如簧还差了些本领，就这几句话想撇开，你莫是当我蠢货不成？”
杨武宝不想与之纠缠，奈何华羽硬逮着他不放，索性安定了五识，坐了老远去，剩着男子瞎嚷嚷。
华羽讲了半天也不见杨武宝有什么反应，想夸他一声好脾气了。许久才想起什么，扭头四处看了看。
皱眉：“这是哪儿，瞧着怪熟悉的？”
闻此言，杨武宝睁眼：“这是你府上。”
“放屁，”华羽却是一口否决了,“我虽长年不来书房，但是啥样是晓得的。咱全府上下哪个在读书，要这么多书做什么，留着烧火啊。”
杨武宝皱眉：“你夫人不也在看书吗……这不是重点，你说不知道，可莫要耍玩笑？”
华羽也才想起来干嘛：“我说怎不见刘慕娇，原来是让你给擒去了。”
杨武宝眉毛一抖：“这可不好乱讲，我有何本事做得了这般之事。”
华羽疑惑，听这话的意思……
突然，杨武宝警觉起来，有人来了。
可他刚起身，面前不远处的书架后面走出一人。而杨武宝一看，就愣住了。
刘慕娇眨眨眼：“欸？少爷，你怎么在这，今儿如此兴致，也来看书了。”
华羽脸上没一点好色：“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这半天没见你人，还不来给我松开来！”
刘慕娇笑嘻嘻：“少爷莫动气，我昨夜没吃什么东西，今早饿了，才去膳房里拿了吃的来。”
说着一只手还端着个盘子，另一只手就向那绳子摸去。
杨武宝楞一下，想着那不是一般绳子，就张口想说什么。
无事发生，那绳子一碰就掉。华羽起身，一边甩手一边嘴里碎碎语。
刘慕娇一边笑着一边把盘里的糕点往嘴里送，怕男子不高兴，还浅浅递给他几个。
华羽转头，却看到了杨武宝那傻不拉几的眼神，不禁嗤笑。挥挥袖子，自顾自的离去了，当个劫匪还这么窝囊！
刘慕娇跟着华羽，顺便指路，但没一会儿就被说多事了。
待送出华羽，刘慕娇便关上门，回头。
面前一排排书架消失，诺大的屋子里就剩了俩人。
刘慕娇就先开口：“你是谁来着，我好像就记得一点点。”
杨武宝吸了口冷气，眼睛瞟了一下脚边的书：“在……在下乃是杨武宝，昨日来借东西的。”
刘慕娇一面咬着豆米糕，一面像是在思考：“杨武宝……昨日，这样啊……”
杨武宝不敢多说什么，真是奇了怪了，昨天不是进那书中去了吗，今天怎么从外面回来了？但他也不敢问什么，感觉她和昨天有点不同，多了点……神鬼莫测？
“嗯，幸好还记得。”刘慕娇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就这么递给了他。
杨武宝就要伸手去接，刘慕娇却一顿，男子猛地单膝跪：“多谢灵尊。”
刘慕娇望着他：“你们真想好啦，第一座已破，其他的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多撑个几年十几年。倒不是替你们稀罕东珠魄，失了平衡，再压下去的代价可不小。”
男子沉言：“诸圣不在的年间，出了许多事，琉灵殿算到了今时降劫，才差人前来，只求……”
\"行行行，拿去拿去，反正我不吃亏，你们要还的。”刘慕娇把小盒子放到男子手心，自己朝灵书走去，“我可不管你们这些事，只要天下不失衡就行，我不会偏袒宝鉴……”
刘慕娇捡起书，摇了摇，不见小东西，索性坐在了这边的书桌前，把它放下，随手拿了一本书看起来。
男子很识趣，接了东西后，便退出房门。
不多时，男子已在街上，缓缓向外走去，一路上似乎在自言自语：“这是最后一次出面，接下来便是如之前一样，一路南下炎武，不必刻意去何处，我会来接你，再助你建神堂吧……”
话毕，杨武宝便是清醒了来，回望四周，确是白日的沚水。想着方才男子言语，杨武宝并没有什么说的，只是，就神堂啊……
思想之时，向自个儿屋里去。
还没进去呢，就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思虑再三，推门而进。
第一眼就看见那女子在院里坐着，怀里抱着小女孩，小女孩侧脸。
朱诺先开口：“多年不见，你倒是有了不少手段。”
杨武宝抬眉，什么手段：“何意？”
朱诺转头：“我也不跟你打了，咱就好好说说吧。你已不将自己当作刺客，那便与他们毫无关系。我也不再问你是何人指使了，你只要说当初是谁买的悬赏令。”
“我怎会知晓？”眼见着女子不信，杨武宝摆摆手，\"我等一众不过一卒子，如何知晓上面的事。这世上有钱人就是多，天天都有人往明月楼递钱。
明月楼，整个宝鉴洲几乎无不知晓，座于大庆炎武，接着天下人的消灾钱。这明月楼的楼主也是个奇人，据说她极其喜爱小猫小狗一类的小东西，与人交谈时面如春风，没有一点刺客老大的样子。
这明月楼的来历可就有些玄，有说是召集强者来对抗什么的，有说是赚死人钱的，一些高级的说法就是均衡天下，信的哪个自由分说。
楼里上上下下分了不知多少阁，一阁一宗师，可谓实力蛮横。杨武宝那一阁名气还行，有不少老顾客，在他还小时候就见熟了好几个。楼里的规矩是在外死掉的都要送回来，也不知是为何，反是让他们在小小年纪就见了诸多尸体，缺胳膊少腿都是好的，有些运气不好时，剩个脑袋都是吉人有天相。
其实最开始，楼里的人并不是似杨武宝他们一样进来的。后来死的人太多了，就有些阁主开始培养死士，再后来嫌速度慢，就慢慢变成现在这样从小培养了。
朱诺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那当时悬赏的是那货还是咱……青龙镖局？\"
杨武宝盯着她的侧脸，这个问题就很明显了，而他自然是知道的：“你们。”
朱诺深吸一口气，她也知道了，但就是不相信，打算追问：“为何？”
“不知。”杨武宝面无表情说道，现在知。
朱诺回头望他，还有些怒气：“未知之处如此多，你也敢来，你对自己实力很自信吗？”
杨武宝知道她为何会生气，她要搞明白当初的事，这还没开始就已是谜团，如何不闷气：“可非我一人，听之有意的就有几十个阁。后来我听说她追出去很远，跑的人也杀了不少，看来我挺幸运，至今为止都还没有人让明月楼如此损失，你们当时也风光了好一会儿。”
说着话时，还瞟一眼她怀里的小女孩，不言而喻。
朱诺狠瞪一眼他，但也无话可说。为何指名道姓的找他们，十之八九是因这小女孩，但是朱诺自是不可能怪罪她的。首先这是无能之表现，其次是朱诺叫她姐姐。
看着朱诺久不言语，杨武宝也赶人了：“若是你无事的话，就赶快离去，这可是我的院子。”
看来女子的确失魂落魄了，一言不语地往外走去。
小女孩有些奇怪，她抬头看了看杨武宝，又看了看朱诺，问:\"阿朱，我们去哪里？”
朱诺停在门前，似思考：“自然是该回炎武了，得回去看看。\"
小女孩便乖乖地靠在她怀里，但却让杨武宝听到了，将要离开时，叫住她俩。
“等下，你方才说……你要回炎武了？”杨武宝这样问。
朱诺回头，很不想搭理：“与你无关。”
杨武宝算着不知在自己身上某处的盒子，总感觉回去的路可能有些艰难：“要……一块吗？”
朱诺皱眉，有些奇怪地望他：“你做什么?”
“就是回炎武啊，路途遥远，一块好有个照应嘛。”杨武宝说这话时，眼睛四处转。
朱诺仍旧怀疑：“你是叫杨武宝是吧，当年失踪不见人，却不想辗转北上，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光想着自己的事，忘了杨武宝也在岚池。
男子神色些许不自然：“想想算私事，就不方便说了吧。”
“呵，如此不方便，那也不方便一同南下了。”朱诺并不想管他的事，至于帮手，自己一路低调，藏好小女孩，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杨武宝还想争取一下：“你不是要查仇家嘛，咱俩曾经也算对头，指不定能帮上什么。”
听了这话，朱诺愣了一下，倒是不错：“莫非这南下比之北上还要艰难一些，怎感觉你在忌惮什么？”
杨武宝知道不可与她细说，但也知道，有些路顺着走容易，逆着走难。朱诺不仅是天玄，也是震水，有武道打底的术士是不可小觑的，而如今也没有谁可随之前行。
如此，杨武宝也只能这样与她讲：“北上是迫不得已，此般事已了。我若身死，明月楼定然会知我在何处，但我必须活着去见一个人，我好久不在炎武了。况且，你我皆是望南去，纵使路不同，也迟早会在路上相见的吧。”
两人沉默好久，朱诺先道：“我带青儿逛两日。”说着离去。
杨武宝眨眨眼，这是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