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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回:另一种礼物

“礼物……我师姐不让我拿。节目,我也不敢让你看,我怕你被发现了……”

羽的声音越来越低。沮丧浮现在虞颖的脸上,羽立刻改口:

“这样吧!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一楼给你取些别的好东西来。”

羽交代虞颖留在屋里,千万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她自己蹑手蹑脚闭了门,走下楼去。每层都有人驻守,但警卫们都知道她的身份,并不会阻拦她。走在楼梯上的时候,羽终于迟钝地开始思考——虞颖是如何直接来到五楼的?

也许帮助她的那个人,也有着天大的本事。说不定是像凉月君这样的六道无常,那么一切就合理了起来。想到这儿,她已经来到了院子里。院内空无一人。临近拍卖会开始的这两天,霏云轩为家在远方的弟子放了假。留在这儿的,照例管饭,习琴习唱,帮忙做点杂活什么的。现在,他们都化身成了拍卖会的侍者。弟子们没什么想法,师兄师姐却颇有意见。除了商挂在嘴边外,其他人没说出口罢了。羽很了解他们,当然能看出来。

至于她想送虞颖的礼物——自然是那些花了。

这些花都是她亲手种的,每日都精心养护。谁想剪一支插到瓶子里,都要先问她乐不乐意。大多数时候,她可没这么大方。但虞颖不同,这是她通过奇妙的方式认识的奇妙的朋友,她愿意将自己心血的化身分给她。

不对。也不是空无一人。这不,冻冻还在院子里游荡吗?

它迈着腿儿,吧嗒吧嗒地朝着羽跑来,一路喵喵叫。它来时的方向,正是羽要去的那条介于围墙和建筑间的花廊。她将冻冻抱起来,朝着那边走去。

……花廊里怎么会有人在呢?还长得那样眼熟。

“小惠姐?”她试探着问。

看到是羽,梧惠终于拍了拍胸脯,长舒了口气。

“哎,吓死我了。墨奕说有人出来,我正愁没地方躲呢。原来是你呀。我就说,这猫怎么唰一下就冲出去了呢……”

羽看向她的身后,一个黑漆漆的女孩躲在旁边。若没这点儿月光,她完全看不到还有另一个人。这孩子看上去比虞颖还小呢。羽惊讶地看着她,又看向梧惠。

“你、你们怎么进来的?外面都是警卫……而且你们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她刚说完,墨奕便着急地探出头。

“你和梧小姐,是朋友,对吗?”

“是的呀。怎么了?你是……”

“您、您是霏云轩的人,对吧?您可以告诉我,关于今天的拍卖品的事吗……”

“这……”羽一时有些为难,“我只是这里的弟子,对那些商品几乎一无所知。”

见一向腼腆的墨奕忽然如此大胆,梧惠能感觉到,她真的很在乎那件特殊的拍卖品。梧惠对羽解释道:

“不好意思。原本,我今天也是没打算过来的……我上次见你的时候,除了帮你捎东西之外,还想问你,有没有多余的邀请函。这个孩子,非常想到拍卖会来一探究竟。但你也知道,当时我们话都没说完,就——嗯。总之,今天我本来只是想带她在附近转转,没想到整条后街都没有人在看守。他们像是去追什么可疑分子去了。我俩在后院待了好一阵,也没敢鼓起勇气进屋去,生怕让人给抓起来……”

“太冒险了,要是真让警卫抓到了,上哪儿说理呢。”羽摇着头,又说,“但关于带礼物的那件事……倒是没关系。她不知怎么,真的混进来了,现在正在我屋里。”

说着,她抬起手,指向五楼的一扇窗户。梧惠和墨奕抬起头,看到那些上下开合的老式窗户都紧紧闭着。隐约有光透出来,真有人影掠过,像在屋里踱步似的。梧惠一愣,隐隐觉得,之前那些警卫所追踪的人,怕是和这位未曾谋面的朋友有什么联系。

那个人该不会是……

“可是,我没办法把你们弄到会上。”羽如是说,语气有些失落,“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们能来……我唱这场压轴的曲呢。”

“要是能看到,就好了。”墨奕小声说,“在这里,我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我感觉到建筑里有灵脉。也许从某个地方,我可以……”

“那恐怕不行。”梧惠立刻拒绝,“我可再也不想受这个罪了!而且,万一有人在怎么办呢?对了,小羽,凉月君今天在屋里么?”

“嗯,应该是在的。我没见他出来过。他也没说有别的安排。但是……”羽有些困惑地问,“为什么要问这个?你们从刚才到现在,究竟在说什么呀……”

梧惠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

楼外这样清冷,楼内还是那般热闹。中场休息结束了,人们陆续回座。梧惠并不知道,参与这场拍卖会的熟面孔,会比她想得更多。启闻擦拭镜头的时候不由得这么想。他还想,究竟是该可惜她并不在场,还是庆幸她不在呢。

“你不喝点什么?我给你捎了一杯。不要钱,不喝白不喝。”

回场的时候,施无弃捏一支高脚杯走来,里面盛着黑色的液体。启闻挑起眉毛,总觉得他这份话不安好心。

“啊哈哈哈,不用了。我知道这是可乐,喝不惯。”

“是吗?我觉得还挺有意思来着。”施无弃耸了耸肩,又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另一枚杯子,“那试试红酒吧。进口的,好像来自阿德勒的庄园。哦……你不稀罕,对不对?你马上就要去他的故乡亲自品鉴了。”

“才不是呢。”启闻笑着说,“谢谢你,但我确实不能喝。现在是工作时间。”

“好样的,真是敬业。你得相信自己的酒量。”

“不是。我不想跑厕所。”启闻再度谢绝道,“设备都没地方放。”

“好的。”

施无弃识趣地闭了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装着可乐的杯子倒还端在手里。人们都陆续入座,休息区几乎没什么人了。

陈四下无人时,施无弃这才压低声音,对启闻说:

“你注意到了吗?白科长好像没有在场。”

“啊……对的。警员说总厅有点事耽误了,他会晚点来。”

“这样么?不过除了他,九爷也没来。我四处没见她的影子,也没感觉到她的气息。你能在场内四处走动,可曾瞧见过她?”

“没有。但是殷社派了其他人来,是她那个跟班。能感觉到,他们对这个拍卖会比较重视,但……也没有非常重视。她不来是明智的。毕竟,玉衡卿一定不想见到她。”

“玉衡卿也没有露面。唉,生意内外满是竞争,很麻烦——我能理解。不过我没想到,水无君也来了。我还以为六道无常对这会没什么兴趣,毕竟所谓的法器也只是假货。”

“可能因为有一些东西,是六道无常联名捐赠的吧……虽然对外是匿名。想看看自己的东西什么流向,可以理解。曲先生不就拍下了一个古董花瓶吗?不过,我见到九方了。我开始以为,他出席是想向一些人证明,货真价实的琥珀仍在他手里。但似乎犯不着,毕竟他来都不来,更能说明问题……后来我才想起,他不是来买的,而是来卖的。”

“我就说虞氏穷成那个鬼样子,还能来买什么?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你说的那个花瓶倒是我经手的,曾属于极月君的朋友。它本是某人世代相传的宝物,但孩子们都殒命战场,无人继承。极月君不想留下这么一件东西,就让神无君找我处理掉。”

“他是怕触景生情么?”

“不。”施无弃摇摇头,“六道无常带着这种东西,不方便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虽然他广交朋友,其实……对人类不那么‘深情’。相较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动物。他也曾找过我,与我小酌几杯,说……现在的人,把他真正的朋友都赶走了。”

启闻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

“是说对山水森林的开发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类与自然的博弈从未停止。”

“不哦。他倒是觉得,人类亦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这些事令他无可奈何。哎呀,他就是这样一个偶尔会多愁善感的人。”

“你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吗?我看你,上半场完全没有出价呢。之前忙着应付别人,也没机会问问你。好像也确实没什么有意思的。说什么金乌蛋,完全是一块石头嘛。”

“对吧?我感兴趣的东西在下半场。”施无弃笑了一下,“就要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趋于安静。舞台上,主持人开启了新一轮的叫价。他的声音那么洪亮,几乎要穿透天花板,震得凉月君浑身不自在。他伸手将收音机的声音调大了一点,却无济于事。他只好望着窗外的夜色,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真是的,轮椅都要被这声浪推走了。若不是为了盖住那吵闹的声音,我是断不喜欢听收音机的。这洋玩意儿太新潮,我还是更喜欢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你说呢?算了,问你也是白搭。我看你很喜欢这些时髦的东西……”他的视线向斜后方移动,“这样的你,又怎么会对活着失去兴趣呢?莫非还是我太年轻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瑶光卿并未说话。她只是抱起肩膀,无声地靠在镜子上。

“没有邀请函,就这样溜进来么?真有你的。”凉月君又说,“不过你出现在这里,是又想来闹什么事呢?动静可别太大,我会被玉衡卿骂的唷。”

“我没什么打算。”她淡淡地说,“我是来看戏的。我只知道,今天有事会发生。”

而在庭院里,梧惠几人仍是一筹莫展。

“该怎么办呢?”羽有些无措地说,“你们不进去是对的,里面到处都是警卫。据说,就连刑侦科的科长也来维持秩序。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住你们……”

梧惠沉默着点头。她理解羽的处境。本身能进到院里,就已经是计划外的事。“罪魁祸首”冻冻正绕着几个人的腿,走过来走过去。墨奕显然是有些害怕的。只要猫蹭上来,她就连连后退,躲到梧惠身后去。梧惠暗想,果真是鸟啊。

“我明白……”她转过头遗憾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纵有万般不情愿,墨奕也只得点头。实际上能混到这么近的距离,她也该相当满足了才是。在这个位置,她也什么都不曾感知到,很可能所谓金乌之卵真只是个噱头罢了。

羽带着她们走向门口,准备稍微送一段距离。这时候,冻冻却拦在她们面前,转来转去的,不知是有什么话想说。羽伸出脚抬起它的肚子,将它托到一边去。

“哎呀,别挡路了。人家就是要回家的嘛。你好重哦。”

被这么说的冻冻似是有些生气,不满地叫了一声。它还想阻止几人,但羽已经推开了门。可是很快,她突然把门关上,转过身背靠着门,紧张地对二人说:

“……那些警卫,已经回来了。”

“嘶。”

这下进退两难了。梧惠和墨奕相互对视,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吓得羽一个激灵。但她没有让开,而是疯狂对两人使眼色,让她们藏起来。这空旷的后院,还能躲到哪儿呢?情急之下,梧惠拉着墨奕的手,又跑到黑漆漆的花廊去了。

羽探头探脑,确保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她们,这才转身把门打开。

“警察老爷。”

“……不是说不用这么喊吗。”羿昭辰浅叹一声,又问,“你刚刚在搞什么?”

“好的,羿科长。”羽面无表情地说,“刚没看看清是您,以为是什么陌生人,吓到我了。做出失礼的行为,很抱歉。”

该说不愧是戏子吗?在这种场合下,她也能熟练地切换表情,临危不惧。不仅看不出丝毫慌乱,甚至流露出一种游刃有余。这种沉着中带着些许歉意,足以瞒天过海。羿昭辰上下看了看她,没有表现出太多怀疑。

“有什么可怕的?整条街都是警察,安全方面,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