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离开后,聂宇盛亲自将江容卿送回家。
下了车,望着别墅窗那射出来的灯光,江容卿立在门口,脚步一时沉的无法迈开。
“进去呀,怎么了?”
聂宇盛锁好车,跟上来,望着他问。
江容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沙哑地道:“嗯,进去吧。”
和他一起进入别墅后,聂宇盛才明白他刚才的迟疑是因为什么。
这座房子里,宋云烟留下来的痕迹太多了。
转角处的照片墙上,一幅一幅,挂的全是和她有关的图片——有一些是拍的她,另一些是她拍的。
落地窗帘是浅米色的,带一层蕾丝抽纱,显然也是女人的品位。
电视柜一旁摆着几个精致的摆件,花花绿绿,也绝不是江容卿这样的男人会买的。
看他面无表情在沙发上落座,聂宇盛深深叹了口气。
借着去厨房要咖啡的理由,他找到忙着替他泡茶的佣人孙妈,悄声叮嘱:“以后,和宋云烟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吧。”
“为什么?”
孙妈吓了一跳。
“让你收起来你就收起来,别让你们少爷看了伤心。”
聂宇盛沉着脸,低低命令。
孙妈张了张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自从回来,江容卿就几乎无话。
电视机是他打开的,里面传来合家欢肥皂剧热闹的台词声,越发衬的他整个人缄默如一座雕塑。
聂宇盛陪他坐了一阵,很快,阿城就前来汇报码头的情况。
“江总,哦,聂总您也在!”
阿城常年木然的一张面孔,难得露出明显的兴奋。
打过招呼后,他一边粗喘,一边迫不及待地说:“江辞派来的人已经把肝脏转交给了夫人那边的人,咱们的人趁乱,已经在江辞手下的身上安装好了追踪设备。”
这就是一直以来,江容卿暂且容忍方美媛的目的。
他知道方美媛需要肝脏,而纪莹敢承诺给她,就大半是从江辞那里得来。
只要留着方美媛这条线索,不愁抓不到江辞的尾巴。
而今天,他终于成功了。
“江总,追踪器我带来了,现在就可以监听,您要听吗?”
献宝似的,阿城取出一个类似手机的液晶屏小仪器。
这是追踪器的终端,不仅可以监听对方的录音,还可以显示其具体的位置。
“不必了,你叫人仔细看着就好。”
江容卿目光直直盯着电视屏幕,上面的画面变幻不停,可他双目中一点波动也无,显然没有真的在看。
不过,他也没给自己半个眼神。
老板这副模样,简直有点失魂落魄。
阿城讶然,疑惑地看了眼聂宇盛。
聂宇盛也只是冲着他摇头,一脸凝重的表情。
阿城有些摸不着头脑,顿了片刻,又说:“那个……江总,方美媛也被带回来了,现在就关在地下室,您要去见她吗?”
这次,江总倒是骤然转过头,微眯着眸子,冷冷向他扫来。
那眼神里淬了冰,又仿佛凝固着无尽的痛楚。
仿佛——
方美媛这个名字,是个不可触碰的开关一样。
阿城被他森冷的目光吓得微微一抖,讶然张口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呵,方美媛。”
江容卿无意义地冷笑了声,忽然烦躁地一摆手,沉沉吩咐:“先关着,以后再说。”
“您、您不是要对太太——”
“咳!”
阿城还要说什么,刚提及“太太”两个字,就被聂宇盛剧烈的一声咳嗽打断了。
“好了,该汇报的都说完,你就下去吧。”
聂宇盛对他说了一句,自己也站起身来,拍拍江容卿的肩膀,哑着嗓子告辞:“我……也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嗯,去吧,路上小心。”
江容卿语调波浪不惊。
可熟识的人却听得出,那不是惯常的淡漠与镇定,而是一种心如死灰般的无力感。
聂宇盛在心底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勾勾手,叫着阿城一起离开。
出了别墅的门,他立刻将宋云烟逃走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阿城。
见他脸上写满诧异,聂宇盛不屑地冷哼一声,沉沉道:“女人,果然多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顿了顿,又叮嘱阿城,“以后在你们江总面前,少提宋云烟这个人,知道了?”
“……知道了。”
阿城还在诧异中,舔舔嘴唇,懵然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后,江容卿独自坐在客厅,守着电视机坐到了半夜。
孙妈几次想劝他上楼去休息,可看到他那模样,又讷讷的不敢开口。
直到电视里忽然播放一个广告,江容卿才触电一般,猝然立起身,大步上楼回到了卧室。
“这是看到什么了……”
孙妈自言自语地嗫嚅一声,过去关电视时,才看到那个洗发水广告的女主角正是宋云烟。
回到卧室后,刚一开灯,迎面进入眼帘的,就是悬挂在床头的巨幅婚纱照。
他与宋云烟在拉夫岛拍摄的。
深深一闭眼,江容卿只作没有看到,脚步沉重地来到桌边,又发现桌面上平铺着一份文件。
拿起来一看,强自镇定下来的情绪,骤然又翻滚而来。
那是——
已经签了宋云烟大名的,离婚协议书。
此时此刻,万里之外的M国。
宋云烟晚上六点准时来到机场,和纪南生一起登机。
两国之间隔着一整个昼夜的时差,在M国H市下飞机的时候,正是当地的黎明。
这一天两夜,宋云烟精神高度紧张。
一到目的地,她实在熬不住,拖着几乎晕厥的身体,在机场附近找了家酒店,暂时调整一下身体。
纪南生原本打算带她去自己的别墅,但她坚决拒绝了。
他也没勉强,就陪她去开好了房间,见她拿到房卡,才告辞离开。
一到房间,宋云烟虚脱一般,浑浑噩噩洗了个澡。
出来后,她先联系了母亲所在的疗养院,对妈妈报了个平安,然后跌倒在大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这一觉极其不安稳,江容卿冷峻的脸庞,始终萦绕在梦境里。
她越睡越累,恍惚感觉到有一阵冰凉的触感,正抵在自己的脖颈间。
浑身抖了一下,她猝然惊醒。
睁眼看到面前的景象,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顿时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