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射了过来。白天羽却如木头人般地躺在那里,何为神?何为魔?他已彻底分不清。他也懒得杀他,他实在不想让这仅有的容身之地,再次染上鲜血。
“哈哈哈哈哈……”柳东来已仰头大笑,笑得如同魔鬼,手中握着那把黑漆漆的乌蜈剑。
笑声一敛,“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再也不用忍受了,你们谁若敢碰我,我就拉一个垫背!反正早晚都是一死!”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死对任何人来说,此时都已不算什么惩罚,已经完全失去了它的效果。
金白银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谢洁如,自从白天羽认识了花白凤,一切都变了!
连身边追随的人都变了,已经完全都是一些淫娃荡妇。
如果他们真的侥幸生存,她将一刀一个,把她们全都剁了!
小小的屋顶就如他们的心事,顺水逐流,同时流的还有谢洁如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谢洁如竟忽地跪在天竺僧面前,众人又都愣住了。
谢洁如已磕了个响头,“敢请大师收我为徒!”
所有人都一怔,沈三娘已一把拉住了她,“洁如,这不是玩笑,赶紧起来!”
谢洁如却正色道:“我并非玩笑,此事已考虑了良久,还望大师成全!”
柳东来的脸上已经一阵抽搐,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幕。
白天羽却道:“让她去吧!她只想在临死之前,证明自己的清白之躯,大概……也想证明我的!”
柳东来忽地窜起,“我不同意!”说着便已扑了过来。
田心本来沉着的目,忽地睁开,一刀背将柳东来打翻在地,“你、不、配!”
她这三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柳东来都不知这女人如何出得刀,而自己又是如何躺下去的。
那天竺僧人终于睁开了眼,竟也是一声叹息,“你与我佛有缘,但佛门也有男女之嫌。我虽不能收你,却可做个引渡人,你是否愿意?”
谢洁如立道:“我愿意!”
天竺僧人诵道:“了却三千烦恼丝,独守青灯伴我佛。”袍袖只在谢洁如头顶一挥,那无尽青丝已纷纷落地。
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转瞬已变成了一个比丘尼,众皆落泪。
谢洁如却已缓缓起身,对天竺僧施了个佛礼。一对之前水灵灵的大眼睛,却已散出了一种看淡一切的淡漠之光。
在桃花舫上的仅仅几日,已让她对这个红尘充满了绝望,它远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
而是否还有其他原因,便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金白银的脸忽地一灰,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她甚至开始回忆所有的过往,她一生杀过的那些人。尤其是因为白天羽而杀掉的那些女人:那对姐妹、那些妓女,尤其是一个叫明月的女人。
她突然觉得浑身开始发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的汗毛,似乎都开始刺着自己的皮肉,这让她苦不堪言。
是不是之前都错了?就像花白凤说的:其实她的心里,一直有的只是她自己!
荆无命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冷冷地望着天竺僧脸上青森森的面具,“你今天又救了很多人!”
天竺僧没有回答,也许这将是他渡得最后一人。
他早就感觉到了对面这个年轻人心中的那种纠结与隐忍,他只是一直装作不知。
荆无命继续道:“可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救他呢?”
荆无命竟淡淡地朝昏睡在一旁的阿飞一指。
沈三娘道:“如果不是大师,阿飞早就没命了!他现在只是在等待苏醒……”
突地,荆无命出剑。他这一剑太过突然,白天羽如同半死,田心离得又远,根本就没人有机会阻挡他。
可那剑刺在老僧身上,却铛的一声,再也刺不进分毫。
罗汉金身。
这绝非一般的金钟罩,不坏体之类的硬功可比。因为你已分不清它是一种功法,亦或是一种神通。
而这样的神通出现在这样的一位高僧身上,竟没有人觉得是突兀的。
老僧已睁开眼,“为什么?”
荆无命厉声道:“你抛妻弃子对么?”
老僧一愣,却漠然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荆无命怎么会知道这些?
荆无命的眼泪此时却流了下来,谁都不敢相信,那双死灰色的眼睛,竟然也会流出眼泪?
“你可知我和母亲都经历了什么?你的眼里,心里装得下天下,可为何偏偏装不下我们?他对你来说,究竟象征着什么?你为何竟为他放弃自己的一切!”
天竺僧默默无言,脸上却现出了两行清泪。
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荆无命到底在说什么?他们完全没有听懂,可这个老僧却似乎懂了!他跟荆无命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你心里放不下的?”
“是的,我本不想刺你这一剑的,可我不刺你这一剑,竟不知、如何跟你继续对话!”
“那你现在放下了么?”
“没有,因为你还没有回答我!”
“也许有些事情,我自己也说不清。这世上大抵的人,很容易忘却某些事,而也总有一些人,在坚守某些事。于是守着守着,就变成了一种执念,而执念本身——正是信仰!”
他这番话,让心如死灰的白天羽,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老僧却还在继续说:“他们往往会因一种信仰不顾一切,或成佛,或成魔,这原本只在一念之间。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对不起孩子和孩子的母亲——阿弥陀佛!”
“那你、就去见你的阿弥陀佛!”荆无命本来黯淡下来的眼睛,忽地又射出一种暴戾。
他手中的剑已弯,与老僧的金刚之躯相抵,发出一种令人刺耳、揪心的铁器摩擦声。
所有人都吓傻了,却没有人敢动上一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破了老僧的功,歪了荆无命的手,让那柄又窄又韧的利剑失了分寸,刺进他的胸膛。
“若舍我肉身,能让施主放下,我入地狱——又何妨?”
天竺僧说着,忽把口中那股气泄了,那抵在心脏上的铁剑,滋溜一声鱼贯而入,直透他的脊背,一股鲜血顿时飙了荆无命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