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来,想要坐起的时候才发现头发白了许多的母亲伏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他的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正想轻轻的躺下,却不想浅眠的宋母已经被惊醒了。
见儿子醒来,宋母关心的摸了摸宋玉的额头,虽然不再发烧了,却还是担忧的地问道:“我儿,你现在可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的?”
虽然头还是晕沉沉的,但是宋玉却还是恭顺的回道:“睡一觉后已经好多了。儿子现在并不觉得身上哪里难受。”
宋母听了这才放下悬起的心,道:“你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灶上还热着粥,你先喝一点。”
宋玉微微点头,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目视母亲蹒跚离开,宋玉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暖意。
他抬眼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黄黑色的泥胚草房,墙角堆积着墙体脱落的泥屑。房间晦暗又潮湿,唯一的光源便是现在半开的门,连个窗户都没有。
只是想起这次被退婚之事,还有大伯一心谋夺自家最后的几亩良田,宋玉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心中如有一把火在燃烧,让他心头冰冷脑袋发热。
“呵,家族?名望?都是尘土,到底还是要自己本事过硬才行,不然都是妄想。”
想起再有一个月余的时间就是县里的童生试,按照规矩,族里的读书种子经过一番考核后都是要去试一试的。
宋玉十一岁的时候出于家境的考虑便想要下场试一次,谁知却连族中的考核都没有通过。
毕竟自己家境贫寒,母亲日夜操劳也不过坎坎让自己在族学里读了四书五经。自己也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神童,甚至可以说还有些愚笨。老师也不过是屡次不第的童生,在族中教书养家糊口罢了。自己即使非常刻苦,却也对经义有许多的不理解,不过是死记硬背,不想辜负父母的一番愿望。
若是之前,他就是再考几年也是考不上去的。但是如今自己成为大能的寄体,有着巨大的资源作为依靠,自是要一鼓作气成为生员才行。
只是转念想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方大能沉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醒来剥夺了自己的身躯。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悲哀。
虽说如今他和陆遥的一丝意识融合在一起后,他即是陆遥又是宋玉,只不过到底是由宋玉的意识占据主导地位。对未知的东西,心中难免害怕。
索性陆遥的降临对现在的他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加上陆遥主意识想要醒来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年后了。
如今自己既然还有不少时间可以把握,那务必要活的精彩,成为人上人才不枉自己的一番机遇。
正想着,宋母便端着一碗浓浓的小米粥进了屋,远远地宋玉便闻到了淡淡的粥香。
见儿子要起床,宋母急忙道:“你还没完全好,还是在床上待着吧。”
宋玉听话地坐回,现在说是春天,却还是天寒地冻,冷的要死,他也怕这身体吃不消。毕竟这古代的风寒可是危险之症,最后拖成大病而亡的人可不少。
吃完了粥后,他便又躺回了被窝。虽说这破被并没有多少暖气,但是到底比那单薄的棉衣好些。
忽的想到陆遥的随身小世界里金银无数,一切应有尽有,宋玉不由心生喜意,嘴角上扬。
既然自己已经和陆遥的一丝意识融合,想来自己也是可以进入的。
他心中默念进入,却不想小世界并没有反应。反而是面前出现了几行字:
“第一任务:默读四书五经。奖励纹银五两。”
宋玉知道了小世界并不承认自己,而这任务,想来就是大能设置的门槛。虽说只有五两,但是至少可以解决自己眼前的窘境。
当下宋玉便撑着疲软的身子出了房门,来到草屋一边的隔间:书房。
这书房极小,原本用来藏些许米面,自从宋父过世后,便做了宋玉的书房。
书房的书不多,但是比起一般贫寒子弟已是不错的了。这其中大多都是宋父在世时四处借书自己抄写,少量的书本上面甚至还有秀才举人的注解。
翻出书来,一字一字的默读,很快就读完了一本论语。
这次读完后,宋玉便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同,原本论语他有许多不解之处。如今竟然清晰明了,甚至知道一句话的各种句读与不同的含义。并且还举一反三,心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关于论语的锦绣文章。
他沉思了一会,又继续坐下读起《孟子》。
果然,这次也一边诵读,心中便旁征博引般的想起许多文章。即使他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那是难得一见的传世好文章。
宋玉自己是肯定没有读过这些文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写不出来的。想来这些都是来自和他融合的陆瑶的一丝意识,如今全化为了他的资粮。
有了如此利器,宋玉倒是真心想读书了,当下便一口气读到了中午。直到宋母叫他吃饭,他才醒悟过来。这半天虽是默读,却也让他头昏脑涨,险些晕倒。
宋母见了,便红了眼圈,差点落泪。
“我儿你身子才好,还是先歇几天,养好了精神再读吧。”
宋玉乖乖吃了粥后往床上一躺,立刻就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只见房间里黑糊糊的,他摸索着开了门。
原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夕阳西下,红霞漫天。宋玉觉得精神恢复了许多,便又抓紧时间拿出书本在这庭院里读起书来。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三天过去后,宋玉一字一句的默读了科举经典,结合着来自陆遥的记忆顿时融会贯通。
任务奖励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自己如今已然有了考取秀才的能力,甚至举人都可以搏一搏。
只不过现在的首要任务却是修养身子,因为宋玉身体实在是虚弱,多年营养不良让他面黄骨瘦。必须长期的有丰富的营养和锻炼才行。不然恐怕还等不了功成名就,他就先和父亲团圆了。
而他家中早就没有半个铜子了,便是他昏倒时买药的钱,还是宋奶奶顶着大伯娘的刀子眼送来的,又送了半袋小米过来。
见那任务奖励的五两白银是成色极好的银锭,宋玉当下便找出钝剪把它绞成了碎银交给了母亲买米买肉。
宋玉并未意识到他的想法已经被陆遥渐渐改变,所作所为都在朝着陆遥的思维靠拢。
却说宋玉在家中将养了半月的时间,这日上午便有族里同学挨家挨户的通知族中学子明日去考核,看谁今年有资格去县中院试。
宋玉期待已久,当天晚上养精蓄锐,务必有个好状态。
在临安县,宋氏一族也是大族,有秀才有举人。只是举人已经去了外地做官,原本族中老师应该是秀才,只是那秀才垂垂老矣,又不愿意放弃这份口粮,便让他儿子,一个无望秀才的童生替了他。族里念其为族中贡献已久,便默许了此事。
宋氏一族现在有钱子弟自是拜了秀才为师,如宋玉这般的贫寒之人,则是出少量的钱财在族学中念书。
这童生试对族里来说既是大事也是小事,是以族中所有想要去参加府试的学子都要过来参加考核。负责考核的人便是原来的老秀才。
“三叔公安好。”
宋玉行礼过后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布袋中掏出劣质的笔墨开始研磨。
考核的题目只有三道,一道经义题,一道试帖诗,一篇八股文。
童生试只考经义,也就是填空题。主要看你对论语的熟练度和字迹。但是来族学的不仅有要考童生的,还有准备考秀才的。
童生只答经义即可,若是志向乡试,那也要答题。
虽然这些都是最基本又简单的题目,却也难倒了大半人。
经义只是默写经典,宋玉胸有成竹,当下一挥而就,很快就填写完成。试帖诗重格式轻内容,只要格式对就可以了。八股文的题目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出自论语。
虽然心有名著,但是宋玉并没有使用。反而是他最近读书得了真义,自有一番体会。当下便破题,写出自己的想法。
三叔公到底很久没有来书堂了,只知道有宋玉这么个族人,却不知道他之前的表现。
当下见宋玉笔走如飞,从容不迫的模样,三叔公便转到宋玉身后查看。
这一看便让他眼眸一凝,心生赞赏。不说宋玉经义填写如何,单是这入木三分、笔走龙蛇的字迹便是不凡。这时他注目于纸上文字,只见文字锋芒毕露,风骨已成。再看下去,宋玉经义填写不假思索,无一错漏。
三叔公虽然本身只是个秀才,但是沉浸科举几十年,这文章和文笔的好坏一见便知。
宋玉这是已经有了秀才的文采了!重要的是宋玉如今才十四,说不得日后就成为举人了。
只是朝廷科举选拔人才,不但讲究文才,却还讲究气数。宋玉的命格姑且不说,这次仅凭文才便能成为童生,但是到底能不能现在就成为秀才,还得看他此时的气数。
世人只道命运气数皆有数,却不知这命运就是一个人一生的命格,气数却是此人最近的气运。
命格不足而蹉跎一生大有人在;有人才高八斗,命格仅仅是举人,没有机遇的话这辈子就只能止步于举人;有人命格够了,但是气数低迷,一直考不中秀才。气数来了,便是一鼓作气成为进士也是有的。
等到宋玉交卷,三叔公才从自己的思量中惊醒,他竟是在宋玉身后站了许久。
放了宋玉离开,三叔公便拿过宋玉的试卷仔细观看。
宋玉的火候已经够了,但是到底能不能中,却还要找人看一看他最近的气数。
当天晚上,三叔公便让人叫来宋玉的母亲周氏说了此事。
三叔公看着周氏微微点头,抚摸了一把自己的白须,赞许道:
“周氏,你把玉儿教养的很好,真是我们宋家的好媳妇。”
周氏原本被叫来还担忧是出了什么事,听到这句话才松了一口气。她见三叔公对儿子的映象很好,她本能的为儿子说好话,笑道:“这是我应该的,更何况玉儿自小懂事,十分孝顺。”
三叔公听完也是微笑点头,心中对宋玉更加满意。但是这次却是为了宋玉的气数问题,当下便直接问道:
“玉儿的文采我看取个秀才绰绰有余,但是不知道他的命格到底如何,你且先告诉我玉儿的生辰八字。”
周氏对命数之事也是懵懵懂懂,都是听的乡野间的传闻。但是对于状元公是文曲星之事是深信不疑的,秀才公也是天生的贵命,自是有命格一说,当下便告知三叔公宋玉的八字。
三叔公得了宋玉的八字,便让儿媳妇送了周氏出门。他准备明天去凤云山的土地庙找老王头这个半吊子的相术士推算一下宋玉的命格。
周母被叫走后,宋玉的大伯宋世仁,陆遥第一次进入又放弃的寄体忽然踏入了宋玉家的大门。
宋玉原本拿着论语半躺在床上,听到大伯的声音,虽然不喜,却也只得放下书本起身迎了上去。
“大伯进屋来坐,外面太过寒冷。”
宋世仁自顾走了进来,见那凳子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宋母自己安的凳腿一长一短,竟是没有一个完好的凳子。最后他拉过宋玉的铺盖,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还没坐稳他便开口呵斥道:“宋玉侄儿,听说你的身子还没有好就在外面读书?”
宋玉站在一侧,低声道:“多谢大伯关怀,已经没有大碍了。”
“哼,没有大碍就能这样作废你的身体吗?你可知道你这次吃药花了我多少银钱?”
宋玉听了暗叹口气,那天傍晚太过激动,就借着夕阳余光读了会书,估计不知道被谁看到传了出去。而当初昏倒吃药的钱说是奶奶给的,但到底奶奶是大伯养着的,自己也是无法可说。
只是自家原本有五十亩良田,但是在父亲死后,便被大伯以奉养奶奶的名义要走了二十亩。之后又以宋玉年幼,防止周氏再嫁,强行夺走了一半。剩下十五亩陆陆续续又被他征用了,最后经过族里商议,这才不舍的退了十亩给孤儿寡母。
这进了他嘴中的肉已经被他视为自己的了,让他再吐出来,可想而知他会有多不舍。
倘若大伯将自家的三十亩地还来,自家也不至于过的如此清贫。
宋世仁见宋玉一时无语,便继续说教。他是秀才公,口舌也非一般,当下口若悬河的说了一堆话。若非宋玉知道大伯意在自家最后的几亩良田,只怕也会觉得这是个关爱子侄的好大伯。
宋世仁说了半天,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道:“侄儿,你这次去县中考试花费也不会太小。我可以做主借你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