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次北伐前,曾经告诉三军将士,这一次就算天塌下来,北伐也绝不会终止。”侯玄演对着潜象营的副统领陈常之侃侃而谈,但是看那样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陈常之面『色』『潮』红,心跳声砰砰砰地震得自己心慌意『乱』,来之前他是以为金陵的谣言,是有人故意捏造的。
但是侯玄演的这番话,好像隐藏了不同的意味在里面,难道国公蓄养女帝的谣言是真的?尽管此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陈常之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国公,金陵谣言不过是小事,对北伐没有什么影响吧?”
侯玄演轻笑一声,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调苏州守军与金陵换防,让洪一浊回到金陵坐镇,去松江调徐元宝升任南京守备司都督,负责北伐期间的南京大小军务。”
陈常之一听,心中的激『荡』心情顿时消去大半。看来国公爷没有蓄养女帝啊,不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就丢下北伐回去坐镇了。
在陈常之看来,或者说在侯玄演的铁杆心腹们看来,他们非常希望这道消息是真的。若是小皇帝是个女孩儿,那么大明的天下,有没有可能改姓侯呢。陈常之非常笃定,这种可能『性』太大了。一旦女帝败『露』,极少有人能够接受现在这种局面,朝中肯定有人会趁机兴风作浪。同样的,侯玄演的心腹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是扶持一个先皇遗子还说得过去,但是你蓄养女帝,无异于给手下放了一个信号:快给老子黄袍加身。
从龙之功,是天大的诱『惑』,现在就算是立下再大的功劳,那也不过是一个国公的手下非常能干。有朝一日这个国公摇身一变成了皇帝,那么封王拜侯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自己身后的小家族,也可以瞬间腾飞,成为中华大地上新的权贵。
侯玄演从草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屁股,伸了个懒腰说道:“老子的眼里只有北伐,魑魅魍魉交给你们啦,哈哈。北伐走到今天,是一百步完成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说放弃,门都没有。”
“属下明白了..”
景佑元年五月,金陵谣言四起,越国公不为所动,北伐军上下齐心已入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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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紫禁城中,宫门外一个中年人焦急地等待着。
不一会,宫门开了个小缝,一个少女从门中走了出来。
马士英一见女儿终于出来,赶忙上前,刚想说话,突然四顾起来。
“阿爹,这里是禁宫,哪里有人了。”灵『药』掩嘴轻笑道。
马士英犹不放心,凑近了问道:“『药』儿,最近外面有流言传的玄乎乎的,尽说咱们的陛下是女孩儿,你是陛下身边的人,跟爹交个底,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灵『药』眉间轻微的一动,很快就掩饰过去,眼里没有一丝的不自然,捂着肚子笑道:“阿爹,陛下怎么可能是女孩儿呢,女孩儿哪有当皇帝的。”
马士英听到女儿的答案,心中一阵失望,马士英心中存了和陈常之一样的心思,只要这件事是真的,他们就可以暗中谋划为侯玄演黄袍加身的戏码,如此一来岂不是从龙首功。既然这件事是假的,那么最多就是个捉拿造谣生事的小功劳,掀不起什么波澜。
没有了这个盼头的马士英,长叹一声,说道:“你也别一直在宫里厮混啦,阿爹把你送到国公身边,是多么好的机会,偏偏你这个小妮子不争气,竟然被发配到宫里来伺候一个『奶』娃。”
灵『药』顿时不依,掐着腰脆生生地问道:“阿爹,那你要人家做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呢。”
马士英大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啊呸,你娘跟你一般年纪,早就被你阿爹我哄骗到手了。偏偏到了你这里,咱们家的优良传统都被你丢光了,真笨!我跟你说,钓鱼就钓大的,不然再香的鱼饵,一次之后也成了鱼食了。阿爹我早就看好了,国公爷迟早是这世上最大的一条鱼,就算他不想也由不得他。咱们马家能不能做个与国同休的豪门,可就全看你了。”
“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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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灵『药』的怀里抱着个小婴儿,端坐在坤宁宫。宫中一共十二个宫女贴身伺候朱琳灏,加上灵『药』十三个人,秘密显然是从她们中传出去的。
王祥年隔着个帘子,抻着脑袋一脸怜爱地从缝隙中看着朱琳灏,眼中的柔情不让亲生父亲。
五月之后,金陵一天暖似一天,小灵『药』水绿『色』的罗衫下,裹着少女姣好的身姿。
灵『药』晃着睡熟的皇帝,轻声道:“王公公,我听我阿爹说,外面现在风言风语传的满天飞,他们都在说咱们的陛下,是个女娃儿,当不得江山之主呢。”
王祥年脸『色』一变,眉心绉成一个川字,一张老脸上浮现着护犊的兽『性』。
“是哪个该死的造谣,别让咱家把他揪出来喽。”
朱琳灏的身份,是皇后用自己的命换来的,王祥年虽然老实忠厚,但是胆子一点都不小。谁要是敢威胁到先皇的这点血脉,他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灵『药』嘴角不经意地一勾,浅浅的梨涡出现在右边的脸颊上,就像是个狡黠的小狐狸。
“王公公,我看这事非同小可,可能是有人在背后要害我们陛下呢。”
灵『药』的父亲,是朝中的阁老,在王祥年看来是自己这边的一个强援。尽管他没有把小灵『药』的作用看得很重,但是马士英是他想要争取来,扶保小皇帝的帮手。听到马氏父女都在为了陛下劳心劳力,王祥年大为感动,忙道:“只要有国公爷和马阁老在,谁想害我们都没用!”
灵『药』的眼底闪过一丝和年龄不衬的神『色』,说道:“这个谣言是从宫里传出去的呢,公公有没有想过,老爷不说,我不说,您不说...外人是怎么猜到的?”
王祥年这才明白过来,气咻咻地道:“肯定是宫里的人传出去的,亏先皇和娘娘对她们这么好,真是群没良心的。”
灵『药』再也受不了了,这个老太监也太软了,这时候哪是在这里声讨别人不仗义的时候,他当市井间打架呢。
“公公,我们可以设一个局,把这个人揪出来问问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祥年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怎么揪嘛,宫里这些贱皮子肯定不会承认的。”
灵『药』一拂额头,终于体会到了当初侯玄演带着三个萌神在深宫中和最有心机的人斗法时的无奈了。
“王公公!我的意思是,我们要用些手段,把这个人揪出来,然后让外面的人闭嘴。陛下身份暴『露』了,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就连在外征战的老爷,也要受到牵连。老爷在外面为了我们和鞑子打仗,我们不能帮忙,也不能拖后腿啊,这件事我们要帮他办得漂漂亮亮的。”
灵『药』见王祥年又愣在那里一脸呆样,不禁气苦道:“您听懂了吗?”
王祥年终于想明白过来,两眼放光,问道:“姑娘有什么计策?”
周玉洁作为坤宁宫的主事宫女,又是侯玄演送进宫中的,地位超然。
在坤宁宫除了灵『药』,就属她的地位最高,此时正倚在宫内磕着葵花子跟几个宫娥闲聊。
一个小内侍笑嘻嘻地进来,说道:“周姐姐,我们干爹想见您一面,让小的来请您去一趟。”
周玉洁瞥了他一眼,笑骂道:“就你长了一张巧嘴,头里带路。”
说完扭着夸张的腰股,施施然往外面走去。春闱中的女人,天生与寂寞为伴,是最可怜的一群人。就像周玉洁这样的,已经到熟透的年纪,却还是个处子。不知道多少夜晚,也曾经想过有个知冷知热的汉子将她怜爱。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连想个汉子都成了奢望。直到后来越国公进宫,每次总要或明或暗地占她便宜,成了周玉洁最大的乐趣。
想到这里,周玉洁哀叹一声,国公爷出征好久了...
来到坤宁宫外,就看到王祥年站在宫外,他的身份特殊,是先皇留下的大太监,周玉洁也不敢怠慢,赶忙上前问道:“王公公,您找我?”
王祥年把控着宫中的内侍,他虽然有些蠢,但在侯玄演的指点下,还是掌控了皇宫的几个内司。
“呵呵,周尚宫,马上就要到端午了,咱家找你商量点事。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去我那边说吧。”
周玉洁不疑有它,点了点头跟着王祥年来到一个殿宇内。
只见里面早就坐着一个少女,正是国公领进宫来的灵『药』,周玉洁疑问道:“妹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嘿嘿,妹妹让王公公将姐姐请来,就是为了咱们演出戏呢。”
“演戏?”
...
坤宁宫中有十二个宫女,出去绝对不可能背叛的周玉洁和灵『药』,还有十个。
灵『药』和王祥年,坐在坤宁宫的外面,商讨着外面谣言的事。王祥年义愤填膺,声音不自觉地有点高,惹得外面的小宫女们探头探脑的。
周玉洁此时正好走了过来,叫住一群莺莺燕燕的宫女,吩咐众女跟着她收拾坤宁宫。为了保密,一直以来偌大的坤宁宫,是不许别人踏足了,这也就苦了一群宫女,十几个人却要负责这么大的宫殿的打扫。
安排好各自负责的房子后,周玉洁佯装『乱』逛,来到其中一间,一个小宫女正在擦桌子。
周玉洁轻咳一声,说道:“采蓝,你先别擦了,去看看陛下醒了没有。”
叫做采蓝的小宫女应诺一声,转身就走,来到寝宫只听到王祥年和灵『药』姑娘还在争吵,突然王公公大声说道:“那件东西一直藏在城西的城隍庙的神像下,根本就没有被人拿走,消息肯定不是从咱家这里泄『露』的。”
采蓝不明所以,走进寝宫,不理会隔壁争吵的人,到床前看了看朱琳灏,小家伙睡得正香。采蓝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前去跟周女宫汇报去了。
..
隔了一会,有一个小宫女经过,同样是被周玉洁指使来看陛下。
这一次王祥年的语调、声音没有变化,只是说的话稍微有些不同。
“那件东西一直藏在宫外的梧桐树下,根本就没有被人拿走,消息肯定不是从咱家这里泄『露』的。”
...
十次之后,王祥年脸『色』一苦,说道:“终于结束了,咱家的嗓子都喊干了。”
灵『药』眼睛一眯,问道:“公公,这十个地方都安排好人暗中盯着了么?”
“放心吧,姑娘有这种妙计,咱家自然不会拖后腿的。咱家已经找到了潜象营的张大人,让他派人盯着了。”
灵『药』一听是潜象营,顿时放下心来,咯咯一笑:“那我们就看看,到底是哪一处有人光顾吧。”
两天之后,深夜三更,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金陵城东的一个破旧的道观内。
黑衣人左右环视一周,等了很久才慢慢走到道观的内院门口,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着一根蜡烛后,撅着屁股在地上挖了起来。
黑漆漆的夜『色』里,这个人的举动如此怪异,要是一般人看到早就吓坏了。但是此刻藏在墙边的几个人,却眼『色』兴奋。
七个探子身轻如燕,慢慢地走了出来,一步步地悄悄靠近。
黑衣人挖了半天,累的手脚酸痛,咒骂道:“妈的,找错地方了?不应该啊。”
他刚抬起头来,就看到周围围着一圈的人,每个人脸上都笑眯眯的。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把黑衣人的魂都吓丢了,刘廷笑道:“这位同行,我们都看了你半天了,你还浑然不知。唉,你不适合咱们这行啊,不知道是为哪位大人效力,我去帮你说几句好话,让他放你干点别的吧。”
黑衣人又惊又怒,拔出腿上绑的短刀,就要自尽。
刘廷早就防着这一手,一脚给他踢掉,骂道:“现在想起死来了,晚了!兄弟们今夜辛苦辛苦,咱们审一审这位小兄弟,小钱你去宫中告诉王公公,就说是城东宁云观的鱼儿上钩了。”
紫禁城内,灵『药』的手上,握着一杆紫狼硬毫,取出呈在锦盒里的填金腾龙朱砂墨,注水细研。
慢慢地在一张簿纸疾书起来,细缕半袖的宽大袍袖滑落手肘,『露』出鹤颈般的雪白腕子,笔迹不同于一般的千金小姐的娟秀柔媚,倒有些金戈铁马的磅礴气势,和她此刻咬着唇低头的娇小俏媚模样,非常的不搭调。
纸上,每一个宫女的后面对应着一个地名,灵『药』盯着这一行行的小字,自言自语道:“到底是哪一位姐姐呢,好期待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