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行军,天蒙蒙亮的时候,侯玄演领兵绕过了嘉兴府,取道太湖直奔杭州。
出了太湖口,只走乡野小路,军中都是江浙一带的百姓,倒是都熟悉路途。
借着朝阳,眼前一座长满灌木的小山,侯玄演用鞭子指着前方问道:“这是什么山,有人知道么?”
一个小卒挤出人群,嚷道:“大人,这里是临平山,过了这座山再往前走就是杭城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颗金豆,顺手丢给他:“好,范闲,把军服带上来。其他人进山里吃饭歇息,记住,不许生火。”
范闲一个打滚跃下马来,嬉笑道:“好勒。”
临平山覆盖着茂密的灌木丛,多有蛇虫毒兽,范闲从后军带着一队人,推着一车的军服走进山中。士兵们已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着事先准备好的干粮。
范闲带人一人一件,将新军服发到他们手里。
一个正在啃着干粮的江阴兵,一看军服,跳起来扔在地上:“这是野猪皮的军服!”
人群顿时炸了锅,拿起军服一看,果然是清兵的服装。这下就连盲目崇拜侯玄演的嘉定人,都坐不住了。
“小侯大人,我们誓死不降清!”
“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要投降求富贵,别带上我们。”
“...”
人声鼎沸,惊起山林中的飞鸟成群往天山飞去。侯玄演双手悬空按了按,弹压住众人的情绪。他的威望仍在,士兵们暂时安静下来。
“吵什么?老子和满清有杀父之仇,岂会带着你们一群蠢材降清。要降清,老子在苏州献城,岂不是更大的功劳。”
士兵们一听,大有道理,都不再吵闹。有脑袋瓜子灵的,已经反应过来,说道:“小侯大人要诈城么?”
大家的眼光都亮了起来,这些人不会考虑计策的危险,只觉得是个计谋就是好计。
侯玄演暗暗摇头,这些人还需要更多的训练,至少要做到令行禁止。现在他们,一言不合就敢跟主将叫板,根本没有点精兵的模样。
“元宝,过来。”
徐元宝本来也躲在人群中『乱』叫,他一看到清军服,下意识想到了自己被杀的全家老小。这时候听到侯玄演叫自己,徐元宝心虚地走了出来,讪讪地说道:“大哥...”
侯玄演好笑地看着他,讽刺道:“看你这孙子样,别人不信,连你都不信老子了?”
徐元宝『摸』着头皮,吐了吐舌头:“大哥我错了。”
侯玄演也不忍苛责他,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你带着他们守在这里,切记不许生火,不许喧哗。多布置暗哨,若是发现有汉民进山,就把他们拘谨在此,不能放回。若有清兵来,格杀勿论。”
“大哥,你要去哪?”
侯玄演嘴角一咧,疲惫的脸上挂着危险的笑容,趴到他的耳边:“我跟小道士去杭州城下,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范闲和洪一浊,早就换好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候玄演将盔甲一脱,『露』出里面的短打便装,领着两人转身就走。
徐元宝也经历几次战阵了,倒也不慌,带着侯玄演的亲兵提着一根镶满铁钉的棍子,四处巡视起来。
侯玄演带着两人走出临平山,眼前一个破旧的小村子。杭州作为富贵繁华乡,周边的小村落也是近水楼台,都颇为富裕。但是清兵打来,这些村子尽数被烧杀一空,眼前这个就是如此。走出这个已经死的一个人都没有的村落,远远望去,杭州的城墙已经在视力范围内了。
侯玄演找了个村边的小屋,推开门进去,院子里一口水井,旁边趴着一具尸体。尸体已经开始有了臭味,密密麻麻的苍蝇盘旋在尸体周围,从身材衣服可以看出,这是一具年轻的女尸,也就是十三四岁模样。从背后看,女孩身材苗条,有着江南水乡女孩的韵味。
走近了一看,女孩生前定是被人侮辱,想要投井避免身子被玷污,可惜没能如愿。下体的衣服被扯得粉碎,『露』出的大腿上,伤痕遍布。后背处一个骇人的伤口,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在被『淫』1辱时,让人用尖刀刺穿了。
侯玄演面无表情,阴鸷的眼光扫过敞开的屋门,果然,两具尸体挂在房梁。“把她一家埋了,我们先在村里待到晚上。”
范闲和洪一浊脸上都『露』出愤恨的神情,咬着牙谁不都说话,从院子里找了个农具就开始挖坑。
侯玄演将一对夫『妇』的尸体,从房梁取下,走到卧房内,拿了床单将女孩尸体包裹。
埋葬了一家人之后,三个人谁都不想说话,侯玄演蹲坐在院子内,从怀里取出干粮,随手丢给两人。
“侯大少,我吃不下。”范闲脸上表情扭曲,语带哭腔。
洪一浊盘腿而坐,双眼微盍,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在超度亡魂。
侯玄演站起身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吃!这就吃不下了?你知道对付一群畜生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范闲摇了摇头,脸上肌肉扭在一起,痛苦地看着侯玄演。
“就是比他们还狠,比他们还恶,比他们还残忍,比他们残忍一百倍。你见了仇人的恶行,就在这娘们一样叽叽歪歪,哭哭啼啼连饭都不吃。要是都跟你一样,我们报什么仇,把自己饿死,把咱们的妻女都交给他们『淫』1玩;让咱们的子女,都做他们的奴仆;咱们的土地,都成了他们的家产。”
范闲一个翻滚,捡起干粮,狠狠地咬了一口,嘴里嘶吼着:“别说了,大少,别说了。”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
洪一浊默默地走了过来,从宽大的道袍里,掏出一壶酒,啃着干粮往嘴里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