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她母亲也不是她父亲,只是一个父亲身边伺候的人。
男人走过来,没敢靠近,就站在远处观察了一下明月的脸色,随后俯身道:“主君让奴才守着您,您刚醒来,可有什么想吃的?”
府医闻言在旁边儿仔细交代了一下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说了几遍,确认对方记住之后才起身告退。
等府医出去之后,下人询问明月想吃什么。
明月:“白粥。”
说完见人就要出去,她道:“等等!”
下人回过头,躬着身等吩咐。
明月放在被子里的手忍不住握住自己的衣物,她声音很小很虚弱,“母亲…跟父亲呢?”
“女君跟主君现如今应该都已经歇下了。”下人说完,窥了眼躺在床上的孩子的表情,看她紧紧抿着唇不说话的样子,心里升起一些怜悯。
便是农家孩子受伤了,也没有长辈这么不上心的。
大户人家就是薄情。
明月用力眨了眨眼睛,“那,奶爹呢?怎么处置的?”
“这……”下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被处死了。”
明月又问:“高侍人呢?”
下人忍不住惊讶的抬头看了眼明月,没想到一直昏迷的明月竟然连这事儿牵扯到高侍人了都知道。
他低下头,毕恭毕敬,“回女公子的话,高侍人贬为奴才,高侍人所生之女被迁往前院,所生之子交于刘侍人抚养。”
明月等了等,没等到他继续说,忍不住问:“然后呢?”
下人头垂的更低了,“…没了,女君做出的惩罚奴才都说了,万不敢忘怀一点儿。”
没了?
明月现在还能想起吐血时候的疼,怎么贬成奴才就算惩罚了?
为什么不能让高侍人也喝下她喝的毒?
明月心里空落落的厉害,豆大的水珠从眼尾滑进头发里,她轻声说:“麻烦你给我端一些吃的过来。”
下人恭敬应了,倒退出去。
明月在昏暗的房间里,感受着身体的难受,一个人静静的躺着。
她才六岁多,勉强懂事,她现在很害怕,可是她聪慧,听了母亲对高侍人的处理,看到父亲只留了个人在这里看着她的情况。
她就知道,自己害怕也没用。
因为没有人能让她躲起来,给她遮风挡雨。
下人送了饭菜过来,她哪怕没有胃口,也努力多吃了几口。
第二日母亲来看她,表现的一如既往的慈爱。
明月几乎被她迷惑了,所以她抓着母亲的袖子,看着她的脸,祈求的说:“母亲,让高侍人也吃下我吃的那种药好不好?”
金县令表情一下就变了,她站起来,指着明月的鼻子,“你听谁教唆的?!小小年纪如此…如此狠毒,你是想做什么?!”
金明月纵然聪慧,但身体已废,不如明若有培养价值。
金县令不愿意为了明月的一时之快去让明若记恨自己这个母亲。
“……狠毒?”明月呆呆的看着跟从前完全不同的母亲,感觉母亲在这一刻好像跟父亲重叠了。
“我只是…想让她试试我之前有多疼而已……”
金县令甩袖离去。
明月呢喃,“这也有错吗……”
接下来的几日母亲都没来看过她,明月在府医这里把身子调养的平稳了,这才搬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住的院子不在前院,明明金县令吩咐过让女儿都搬去前院,可如今几位庶女都搬过去了,就剩了她一人,被所有人默契的无视了。
明月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己翻书看,她说不上为什么,也不愿意去亲近母亲了。
母亲不来看她,父亲倒是偶尔过来。
一开始他会骂她,后来见她咳嗽的整个人都喘不上气之后,也就不骂了。
只隔一半个月会来看看她。
已经入了夏,蝉鸣聒噪,周围人都换上了短衫薄衣,只有明月还穿着春日略厚一些的衣衫。
她窝在软榻上,晒着太阳,脸白的几乎透明。
主君坐在凳子上喝着茶,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金明若现如今是那几个女儿中学的最好的,已经哄着你母亲免了高贱人伺候人的活计,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重新变回高侍人了。”
明月眼睫颤了颤,她这段时间消瘦了很多,脸颊上的肉都没了,整个人看上去瘦弱的仿佛猫崽一般。
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去。
主君见她不说话,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你就不打算争了?”
明月笑了一下,声音虚弱,“父亲,我好累啊。”
主君闻言冷着脸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明月,“我知道你聪慧,否则妻主之前也不会那么欣喜若狂,高贱人也不会突然沉不住气。”
“我说的话你能听懂,我也只跟你说这么一次。”
“金明月,你是我女儿,我当然可以把你养大,但你要知道这个破家没什么家财,你未来要如何?像现如今这般不争,然后没有官职,上街要饭吗?!愚蠢!”
他说完转身就走。
似乎生怕走的晚一点儿会被明月气到。
明月轻轻咳嗽了几声。
外面的风吹进来,吹动她的发丝,显得她越发瘦弱。
冬日的时候,金县令带着主君跟金明若几个去了都城为主枝家的老太君贺寿,因为往来耽搁时间,所以他们会在那边儿把年过了再回来。
最起码都要三个月才会回来,往年金明月也是要去的人之一,不过如今她身体被毒素摧垮,根本撑不住长途跋涉,所以这次没带她。
年节前夕,一个年幼的少年展开门帘,带进了一点儿冷气。
明月眉头微皱,忍不住轻轻咳嗽,旁边儿留下来负责伺候她的立刻露出紧张的神色。
没办法,自从入冬以后,往年向来皮实的女公子就开始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府医就差直接住进这院子里了。
明月摆摆手,看向弓着身的少年,“如何?”
“成了。”少年的声音并不怎么好听,屋内的其余人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微嫌弃的表情。
明月闭上眼睛,“那就好。”
她随手抓了把新年用来赏赐下人的银瓜子,“你过来。”
少年起身凑过来,下人并没有主子身上清洁的那么及时,明月闻到一股并不好闻的味道。
不过她表情不变,“把手张开。”
少年直愣愣的张开手,然后比他一年俸银都多的银瓜子落在他手中。
他用并不算干净,略带红肿的手紧紧握住,他忍不住看了眼这个白的像雪人一样的女公子,哪怕她还小,也依旧看的出眉目如画,精致的仿佛仙童。
少年低下头,“谢主子赏。”
屋内人有些嫉妒,但也没人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有点儿怕女公子。
而且这小子这几天冒着大雪整天为了女公子吩咐的不知道什么事跑来跑去的,得些辛苦费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