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安乐十二年春
秦州闽阳郡洛府平安县
春日春光正好,玉雪可爱的女童穿着长袍,翘着小脚晒太阳。
乌黑的眼睛在阳光下变成了琥珀色,她眯着眼睛转动小脑袋,让自己晒的更均匀一些。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女童歪头看向拱门,就见一个穿着绿色服饰,身形窈窕的侍男出现在那里,两人视线一对上,侍男立刻道:“女公子在这里!”
于是呜啦啦一群人过来,领头的是穿着紫色裙袍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面容清秀,长发挽在脑后。
他单膝跪下来,哄着人,“女公子,主君正在找您呢,咱们回去吧?这儿这般破旧,什么都没有,您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女童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随后她坐起来,避开了侍男想抱起她的手,“走吧。”
她拍了拍屁股往外走。
刚才她就是有些迷糊,忘记自己是谁了,这才在这儿稍微多待了一会儿。
现在想起来了她当然就不想继续待着了。
她是金明月,金家嫡女,今年六岁,刚入族学不久,因被老师斥责了,故而不愿意上学,因此被母亲揍了一顿。
闹脾气躲在了这里,想让母亲难过。
本来她是这么打算的,但她现在肚子饿了,所以她想吃完饭再闹脾气。
明月迈着小短腿快步朝父亲屋子跑过去。
还没进门她就大声嚷嚷,“娘亲!父亲!我来啦!”
“大吵大嚷,成何体统!”
金县令嘴上说着,走出来一把把想往后缩的明月抱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臭小女,都学会离家出走了?”
她乌云般的发随手挽在耳侧,发上插了两根玉簪,清冷威严。
金县令长得很好,但做了县令,经常板着脸,脸上看上去就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凶。
这会儿皱着眉的样子看上去更吓人了。
明月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娘亲~明月知道错了。”
……这熊孩子怎么突然会认错了?
以前不是打死都不认错的吗?
金县令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她的认错非常受用,但她不会表现出来,不仅没表现出来,还又轻轻拍了明月一下。
“你一个女儿家,说话腔调怎能如此软?叫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一个好好的女儿当男孩养了!”
怎么都不对,明月不高兴了。
她雪白肉嘟嘟的脸颊鼓起,不说话了。
金县令蠢蠢欲动,抬手戳了戳她泛着粉,仿佛一个大大水蜜桃的脸颊。
然后她的手贱成功获得了女儿一个大大的瞪视。
金县令忍不住低笑出声。
屋子里左等右等等不到人进来的主君走出来,他穿着一身青色交领长裙,长长的广袖,裙摆落在地面上,看上去格外好看。
他长得只能算清秀,胜在气质温婉,这会儿缓步走来,温婉动人,“妻主,该吃饭了。”
他伸出手,“月儿就给我抱着吧?”
“她已经六岁开蒙了,还让自己父亲抱来抱去的传出去容易被人笑话。”
金县令看到她,脸上笑意微缓,她点点头,把女儿放到地上,牵起明月的手往屋内走去,“走罢,用膳。”
主君微微抿唇,脸色有些发白,他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捏着帕子,随后仿若不在意的笑了笑,抬脚跟上妻主的脚步。
明月的凳子要高一些,她拿着筷子慢吞吞的吃着东西,桌子上另外两个大人偶尔说两句话,基本都是主君在说,金县令沉默的听着。
吃完饭之后喝了口茶清口,金县令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在明月眼前晃悠。
明月眼睛一亮,“老虎!”
她就是属虎的。
金县令轻哼一声,“小没良心的,不过抽了你一顿,你人就跑了,还跟我生气,现在看到东西就高兴了。”
这个竹编老虎做的极为精巧,她在街上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起自己唯一的嫡女了。
明月眨巴眨巴眼睛,其实如果母亲愿意让她抽回去,她会更高兴。
不过她知道心里莫名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太大逆不道了,所以她没说。
她只是无辜的看着母亲,“母亲,我要老虎。”
“给你给你。”金县令把老虎给她,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脑袋上的头发揉散了才心虚的收回手,咳嗽一声站起来。
“县中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做功课,若是让我知道你又闹着不上了……”
她眯了眯眼睛,做了个打的手势,看着明月缩了缩脖子,这才满意的带着人离开了。
等人一走,明月犹豫了一下,就走进了屋内。
一进去,果然看到父亲依旧坐在餐桌边,面无表情。
看到她进来,他眼神看过来,声音冷冰冰的,“废物,为什么没留下你母亲?”
“那些小贱蹄子都会帮她们的贱父邀宠,你呢?不仅不会就算了,还连学都学不进去,我为什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废物?”
“刚才在饭桌上你明明看到我跟你母亲说话,为什么不撒娇求你母亲留下?!”
明月红润的小嘴紧抿,她垂眸看着地面。
果然,又是这样。
每次只要母亲离开这里,父亲不是自哀自怨就是责怪于她。
可是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插手母亲的内宅?
而且她能感觉到,每次她开口求母亲留下,母亲虽然会给她面子留下,但对她却会越来越淡。
所以去年开始明月就很少开口求母亲留在父亲这里了。
于是那些刺耳的话从父亲嘴中吐出的次数越来越多。
明月抬手,双手交叠行礼后道:“女儿还有功课,不能陪父亲您了,女儿告退。”
她退出屋内。
主君愤怒的胸口起伏,他的手指死死抓着茶杯想扔出去。
但理智阻止了他的想法。
不可以。
他不能失了世家贵男的姿态。
他深深的呼吸着,僵硬的松开抓在手心里的茶杯。
明月走在花园里,忍不住难过的瘪嘴,眼眶泛着红。
为什么父亲要对她说那些话?
她听着真的觉得很难过。
远处传来说笑声,明月停下脚步。
她站在一簇簇花后面看着不远处。
一个面容艳丽的男人跟母亲说笑,他手里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是她的庶姐跟庶兄,那个男人是母亲十分喜爱的男妾。
他们说说笑笑,仿佛那才是一家人。
明月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她有自己的院子,她的院子仅次于母亲,比父亲的院子都好。
她进院子的时候奶爹正在绣花。
看到她回来,奶爹站起来冲她笑了下,领着侍男上前伺候她净手喝水,随后示意其他侍男出去。
奶爹给她研墨,小心翼翼的询问,“奴才给您提的那事儿,您觉得如何?”
他马上就要被迫退休了,在这之前他想把自己的小孙女塞进来给明月当书童,谋个前程。
他不敢去求主君,只想着哄着女公子同意,然后让女公子去说。
“我再想想。”
明月垂眸,柔软的手捏着毛笔开始写字。
写了没几个字,毛笔就膈的她手疼,但她没有停下,她依旧在平静的写字。
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