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思考片刻,看着明月,“这事儿要是真做了,你跟你爸那边儿可就不可能再好好儿的了,你考虑清楚啊,有些事不能那么冲动。”
这也就是对方是明月他才多说两句,要不是他看着这小孩儿长大的,他真不想答应。
“我只是按照我奶奶的遗愿做事而已。”
明月从行李箱里拿出她出发之前专门准备的现金,这些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倒是正好用上了。
“您看这些够吗?”
明月把信封装着的现金放在堆满瓜子的玻璃茶几上。
刘奶奶目光落在刘五身上,恨铁不成钢,“你跟小月亮还来这套??”
“我没啊!”
刘五也很懵,赶紧把钱放到明月的行李箱上,跟那钱烫手似的,“你年纪轻轻攒点钱不容易,叔还没穷到从你手里抠!”
明月还要说什么,刘五眼睛一瞪,“再这么客气叔可就不给你办了啊!”
他们这副样子让明月心里暖了一些。
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下来,“婆,五叔,我今天下午的车票,马上就要走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
她把电话号放在干净的沙发上。
刘奶奶闻言也没说什么,只道:“早点儿走好,顾红军这两年越来越窝囊了,家里都被他媳妇儿管着,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要上门来。”
刘五站起来,“走,我开车送你。”
明月坐上他的黑色轿车,车从村子里往出开的时候,明月看到看了老了不少的顾红军跟一个染着红发的新年女人朝这边儿走过来。
他们脚步很快,明月听到了他们说的“你那个女儿”之类的字眼。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明月,以及开着车的刘五。
刘五把粗壮的手臂架在车窗上,“呦,红军媳妇儿这么急着是干什么去?”
中年女人看了眼明月,讪讪一笑,“出来走走,走走。”
她说着掐了把顾红军。
顾红军丧眉耷眼,看着这个从生下之后他就没看过两眼的女儿,“你…之前你从家里偷走的土地证明之类的…啥时候给还回来?”
他们手里没有房产证跟土地证,心里到底是虚的。
明月微微一笑,“很快。”
中年女人又掐了顾红军一把,他张嘴还想说什么。
刘五踩动油门,“赶车呢,就不跟你们多聊了啊,走了!”
他直接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车把明月送进了市里,明月想请他吃饭也被拒绝了。
“你在路上小心扒手,还有平时注意点短信,这边儿要是有情况了我就给你发过去,啊。”
“好,谢谢五叔。”
明月对刘五微微鞠躬。
这份恩情她会一直记着的。
明月开始天南海北的走,在一年之后股市出现动荡,在那个点有好几个爆红之后又迅速下跌变绿的股票。
在其他人跟风抛售的时候,明月用手头所有的钱买进了一个她在关惑身边的时候认识的公司的股票。
不到十五天,那个公司以及另外十几个全绿的公司股票开始迅速飙升。
明月在飙升到她预估的危险值之后就开始进行抛售。
一进一出,手中存款到达五百多万。
那个公司之后的表现也很好,并没有再跌绿。
不过拥有足够钱的明月已经不在股市混了。
她去看过绚丽的极光,也去深潜处跟鲨鱼碰面过。
进入过深山森林中,也因为好奇而尝试过能致幻的菌子。
她还尝试过摆摊儿,因为觉得好玩儿而买过手工艺品以及食物。
她卖食物的那几天,霸道的香味儿飘在街上,差点没让她的小摊位被挤散。
卖了五天,天天加量天天卖完,净收入一天比一天高,最后一天直接达到了两千多。
这还是她价格定的低。
明月觉得如果以后她没钱了,就出来摆几天摊,这样就可以断断续续活的很滋润了。
顾红军他们被拿着房产证的人家从那个房子里赶出来了。
刘五没有自己出动,他只是把房产证跟那遗嘱交给了一家因为穷,而拼命生孩子,结果导致更穷的人家里。
那一家光是父亲一辈的就有三个,每个人再生三四个,四五个,零零散散一大堆。
他们拿着遗嘱如同手持尚方宝剑,推搡着就把顾红军一家赶出去了。
刘五发过来的视频里那一家四口狼狈的不行,明月跟刘五道了谢。
后来陆陆续续在刘五的口中知道了他们的动向,顾红军他们找媒体曝光,说是有人霸占民宅,结果到头来反而被村民们说出了他从前不孝顺老母亲的事,脸都丢尽了。
明月去过很多地方,见过江南的秀美,大漠的广阔,极地的冰冷。
这些年她的心越来越平静,那种躁动的不安感几乎再也没出现过。
她没有特意关注过关惑,但关惑经常上财经频道,杂志,甚至红毯之类的,因为其出色的外貌,被广大网友评为当代霸总。
关典没有去当模特,他选择了明星出道,在那一年爆红全网,以漂亮到艳丽的一张脸和优秀的舞蹈能力封顶。
从那之后明月似乎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的那张脸,广告牌上的,人形立牌,各种代言等等。
明月偶尔会收到关典发过来的笑意,但她从来没回过。
吴恩,对这个人明月是感觉略微有点抱歉的。
也刻意避免了对他的关注,因此她对他的近况并不清楚。
三十岁的时候,因为无意间接好了一个小女孩儿错位的手臂,明月觉得她在医术上也许挺有天赋。
出于好奇她就去看了,结果她发现自己可能就是传说中那种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才!
她不仅对书里的内容可以举一反三,甚至脑海里会时不时出现一些她没从书上看到的方剂针灸之类的。
明月美滋滋的摆摊,她每一个病人都只收五块,还提供药,不挣钱,就是觉得新奇,想看看自己会不会遇到她不会治的。
然后在治好第十个病人的时候,因为没有行医执照被举报了。
被关了几天,她在里面治好了一个心肺肿大的,接上了一个手指一直有问题的大姐头的手指,获得了大姐头的照顾,并且还治好了一个巡逻警察总是咳嗽流鼻涕的老毛病。
然后她被以狱中顶风作案的理由又关了一星期,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再做才被放出来。
明月从那之后就不给人看病了。
四十多岁的时候刘五出事了,明月赶回去的时候刘五已经被人打断脊椎骨瘫在床上的。
原因很简单,他跟另一个混子带人火拼,中间出手的时候被人给下了黑手。
那伙混子得手之后立刻就跑了,很明显是有预谋的。
刘奶奶已经行将就木的年纪了,还要为这个儿子哭瞎眼。
明月到了之后给刘五扎了一个星期的针,最后配合推拿跟药物勉强接上了脊柱,让刘五能够正常下地生活,就是之后不能再提重物了。
刘奶奶跟刘五对明月真的是感激的不得了,想给明月东西,明月没要。
“当初您帮我,不也是什么都没图?”
明月的话让刘五止不住庆幸自己因为好心,这些年陆陆续续跟明月没断过联系。
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治好刘五之后,明月就又走了。
她一直游山玩水到四十五的时候才选择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县城养老。
县城里人都挺好的,就是平时爱捣鼓一些模型啊之类的,互相还会比赛谁的军舰飞机做的好,飞得高,信息接收速度快等。
明月一开始不爱这东西,她沉浸在跟着一群老太太弹琴吹箫的风雅事里。
五十多岁了,才对这些感兴趣。
然后她在短短一年之内,以一己之力赢过了这些老头儿老太太的模型。
赢的感觉很好,尤其是那些老头儿老太太输了之后互相推卸责任,指指点点的样子可太好玩儿了。
于是明月沉浸其中不可自拔,最后还发明了一个国外技术都比不上的信息往返传递系统,以及音波成像技术——经常有老头试图用自己藏在树叶或者云里的小模型攻击她的模型!
吃过两次亏之后,明月耗费了半个多月,就研究出了这么个技术,然后技术就被国家给买断了。
明月越到后面,越少再去分析自己。
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也学会了坦然的接受自己曾经所有的糟糕跟不堪。
那些人都是她,她必须承认这一点。
她年轻的时候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欲望,所以如此厌恶自己。
可在她四十多岁,五十多岁的时候,她就开始懂了吴恩曾经说过的,爱钱只不过是人类俗世欲望中的一种,是人性,人性本身就没有什么可去贬低厌恶的。
她年轻时候太在乎其他人的目光,评价,她的内心不够强大,只有别人的夸赞才能够勉强填充她空虚的灵魂,所以她害怕听到贬低,斥责。
也因此连真正的想法都死死的压抑着。
但当现在回过头再去看当初她所纠结的事,她才发现让她陷入崩溃,纠结,甚至自我厌弃情绪的事在她的内心富足,灵魂平静之后再去看,原来那么简单就可以解开。
就像小时候做不完第二天要交的作业,崩溃大哭,甚至会觉得绝望窒息。
可长大之后再去看,却发现原来那是很轻松就能解决的事。
二十多岁的顾明月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欲望洪流之中。
三十岁的顾明月开始寻找自己。
四十岁的顾明月不再执着于任何事,不再有任何目标,她开始享受每一天。
五十岁的顾明月有了一群老顽童一样的朋友,过得很开心。
关典找过她,她没见。关惑也找过她,她没见。
吴恩最后还是来了她身边,跟她做了邻居,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她赶走一样。
虽然面容变老了,但性格好像变化不大。
明月这一生,前半生她总在想要拥有东西,寻找东西,甚至自己的灵魂,她还想过怎么去爱自己等等,总结了很多。
但很多时候,爱不是那么容易去定义的。
自爱是对自己好?把好东西都给自己?还是什么呢?
千人千面,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对爱的定义不同,没有统一的规则跟行为。
但明月觉得,自爱应该是看清楚自己所有的卑劣不堪,以及阴郁之后,开始坦然接受曾经的自己,甚至想要去抱抱曾经的自己吧。
哪怕你的灵魂龌龊,泥泞,不堪,充满腐朽的味道,你连诉说给他人都不敢。
但我依旧愿意爱你。
爱这个糟糕至极,坦白出来之后肯定不会这个世界上其他所喜欢的,扭曲又可怜的你。
这不是怜悯。
我只是想拥抱曾经的自己,告诉她,哪怕她再糟糕。
这个世界上,也依旧会有人爱你。
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是拉着你进入光明之下,享受温暖。
也有心甘情愿与你染上泥泞,沉入深渊的,微小的爱。
我天生不够光明。
但我不渴求别人来爱我伪装出的光明,也不要求别人必须爱我光明之下扭曲的灵魂。
我不用别人救我。
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