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从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摩自己。
这么分析,揣摩的次数多了,她不平静的,躁动的心就安静下来了。
她知道了她潜意识想要什么,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也因为有自己的底线而对这些目的停滞不前。
她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犹如困兽,心中焦躁,会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控制不住情绪的状态了。
也许是因为认清了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这段时间以来她格外的平和。
辞职这件事她已经考虑一星期了,但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她不知道关惑还需不需要她。
不管是之前偷偷睡了关惑欠他的,还是对于关惑的恩情回报。
只要关惑还需要她,她肯定是不能走的,这是她为数不多的道德感在支撑的事。
但她又不喜欢当秘书,整天在大城市里穿梭。
她现在手上有一些钱,她用这些钱投资也赚了一点儿,不多,够用。
她想回老家生活。
两个念头撕扯着。
今天,关惑让她撕扯的两个念头有了结果。
关惑有钱,他会有很多秘书,不缺她一个。
而且她已经给他培养出了两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秘书,够用了。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明月去打印了辞呈,随后拿去了人事那里。
人事本来看到这个关总身边儿第一秘书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但等她看到顾秘书递给她的辞职信,以及辞职信之后,笑脸就不自觉收起来了。
“顾,顾秘书,这个,要走流程的哈……”
人事讪笑着说。
明月点头:“我知道,麻烦尽快一点儿,我有点急。”
“好的,我知道了。”
人事把她的辞呈收起来,仿佛无意一样问:“顾秘书你怎么忽然想辞职了?要知道关总的秘书位置别人可是想挤都挤不进去……”
她的话消弭在明月冷淡的眼神中,莫名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明月对她点点头,“辛苦。”
人事艰难的笑了笑。
在她离开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这消息发给了关总。
于是等明月回到工作楼层,还没来得及坐下,赵助理就站起来说:“顾秘书,关总让你进去一下。”
“我知道了。”明月对他点点头,“谢谢。”
赵助理摇摇头。
明月敲了敲门,等里面传来应声之后,她打开门进去。
关惑正在抽烟。
明月跟了关惑一年多,完全没见过他抽烟,她还以为他不会这种东西来着。
淡淡的,带着点儿薄荷味道的烟味儿在办公室里弥漫。
明月皱起眉头。
关惑看到她的表情,抬手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抬手扇了扇,打开办公室内的换气系统。
明月有些出神,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为了让关惑灭烟而故意皱眉,还是无意皱眉。
她最近总是无时无刻都在分析自己的行为动机。
两人都沉默着,没人说话。
就在明月站的腿都在发麻的时候,关惑缓缓出声,“你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可以说出来。”
他斟酌着,这段时间以来,跟她交流的时候语气第一次这么平缓。
“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商量,你不用一上来就走到离职这一步。”
关惑语速不快,他没有看明月,而是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
明月对他能说出这些话有些惊讶,但也仅仅只是惊讶。
她看着关惑,那张曾经让她痴迷不已的脸依旧很好看,可她却在扒清楚自己,在他有一点点不符合她预期之后,就全部收回了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
“关总,我很感激您曾经对我的帮助。”
明月对他微微一鞠躬,随后直起身体,“您对我的帮助我一直记在心里,以后也会偿还您对我的金钱帮助,当然,人情偿还不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而我又能做到的,您可以联系我。”
“至于目前我手里的工作,我会在离职前交接好,您不用担心。”
关惑闭了闭眼睛,声音微哑,“真这么想离职?”
“是。”明月的语气平静而坦然。
关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用恩情强迫明月,在明知道她不愿意的情况下要求她继续给她做秘书?
关惑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但他同样也不愿意就这么放明月走。
他心里的念头都是朦朦胧胧的,不想放人,却连原因都想不出来。
明月见他一直不说话,就微微一点头,“那您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
她转身往门外走去。
关惑放在腿上的手张开又握紧,有一瞬间他甚至想不顾一切,无赖的用恩情绑架她。
但他最终也没有。
三个秘书都是被她培养出来的,知道她的习惯,且早就接收了她手里的资料跟人脉资源。
她的离职并不会带来什么影响。
顺利的在一星期之内交接完,她离开了公司。
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她看了眼六位数的余额,决定继续炒股。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两个行李箱,一大一小。
放学后关典进来看到行李箱都愣住了,他很少问明月工作上的事,明月也不会主动跟他说。
因此他连明月这几天辞职了都不知道。
他看着行李箱,“你要出差很久吗?”
明月摇头,“我辞职了,打算回老家。”
她对关典道:“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这里的房租我给你续了一个月的,我记得你上次说有人找你当模特?”
“学习之余可以去试试,如果你不想用关家的钱,那也是一条出路。”
明月说着进了厨房,“都要走了,我给你做顿饭吧。”
关典木木的跟着她进厨房,给她切菜洗菜打下手。
他想过很多他跟明月的可能与结局。
唯独没想过这种。
“就……这么辞职了?”关典问。
明月点头,“嗯,本来我的专业也不是这个,现在公司里又培养出了三个秘书,自然就不需要我了。”
关典切菜的手停下,“我…你非走不可吗?”
明月嗯了一声。
她想去看看奶奶的坟,去年过年她都没回去。
刀被放在案板上,关典看向明月,语气近乎祈求,“那你能带上我吗?”
明月看向他,看着他发白的脸,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不能。”明月早就在这段时间里想清楚了,关典是跟她的过去类似,甚至比她惨。
但他们其实在本质上又是不同的。
她因为幼年的贫穷而缺乏安全感,明明开销并不大,却总是无意识的做出拜金行为。
关典并不缺钱,他缺的是爱跟关怀。
人跟人终究不同,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样。
她那种试图通过帮助关典,来弥补从前的自己的行为,何尝向虚空抛掷自己的情绪?
她的所有救赎都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而关典也没有感觉到被救赎。
从根本上就是有偏差的。
“抱歉。”明月知道关典可能因为之前游乐园的敞开心扉,而对她格外依赖。
但她很清楚,当时换成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对的时间跟地点,还有正确的事件,那么关典依赖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她只是刚好在那个时间而已。
关典听着她清冷的声音,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关典,你如果想要被爱,那就别去别人的身上寻找被爱被珍惜的可能。”
明月把火关掉,她转身看着关典,“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你唯一能试着去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她甚至用自己举例子,“你看,我之前可以对你好,但我也可以因为自己的规划而放弃继续对你好。”
“自己?”
关典脸上头一次露出乖巧类表情之外的情绪,他讥讽的笑了笑,“你让一滩泥水去相信,去珍爱自己?顾明月,你为了摆脱我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明月看着他变脸,略微惊讶了一下就收敛了表情。
“这点确实很难。”明月扯了扯嘴角,“但你只有你自己了。”
关典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紧抿着唇,忽然抬手抓住明月微凉的手腕。
收紧。
他卑微的祈求,“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很聪明,可以赚很多很多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骗我说你对关惑没意思,我都信了!你带我走行吗?”
明月:“……”
他什么时候知道她对关典有意思的?
不过无所谓,反正现在没意思了。
明月推掉他的手,“关典,我今天再教你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太卑微。”
“因为在不爱你,不心疼你的人这里,她不仅不会因为你的卑微而心疼妥协。”
“甚至还会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
“抱歉。”
明月没有继续做菜,她推开关典往外面走。
但下一秒整个人都被从身后抱住。
关典柔软的唇凌乱的印在她的脖颈上。
明月避了避,皱眉呵斥:“关典!”
关典依旧我行我素。
明月干脆反手在关典肩膀上一个位置狠狠一捏。
酸麻胀痛的感觉让关典一瞬间失去了对手臂的控制。
明月快步走到客厅,拉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就往出走。
关典的手臂还在麻痹状态动不了,他只能靠着两条腿追出去,急得眼睛里都泛着水光。
“明月,姐姐你别走,你带上我行不行?我求你了,真的!我求求你……”
他此刻的慌张跟害怕都是真的。
可明月却没了从前的怜惜,她看都没看他,“你是关家的人,他们不会让你走,而且我也不想再跟你有牵扯。”
她推着行李箱往出走,进入电梯。
关典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眼眶泛红,目光紧紧盯着她,生怕自己一个错眼明月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