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杰虽然不宜在往西去,但还是将新科的探花郎夹带着送到了重庆府去,也算是替朝廷的这帮时刻关心蜀中局势的文臣们尽了一份力了。
至于流民入蜀的策略,虽然是不得已的办法,但是孟杰心里明白,这些老幼青壮各半的流民,就算是在沿线各地州县保障充分的情况下,能走到重庆府的也不过是十之六七而已。
望着自己签署了姓名的行文,孟杰暗自感叹之余,也神伤无比。这个名字一签,对于朝廷来说,开发蜀中是件大大的好事,但是对于这些流民来说或许就是一条埋葬亲人的伤心路。
大军过了岳州,越往西去,一路所遇上的流民似乎越少,每隔三十里架设的粥棚,分外的惹眼。坐镇岳州的孟杰,为此不惜上书朝廷,请求将荆湖南路夏秋两季的税粮尽数截留了下来。
当然有这位户部的大佬上书,剩余的在朝的户部郎官以及各级官吏,都不敢也不会有怨言了。朝廷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下来。不然这些粥棚将难以为继,没有粮食的支撑,只怕流民在路上的损失就会更大。
流民已经开始西进,但是蜀中的局势依旧是和一月之前几乎没有两样。
严成化虽然严厉斥责了利州的义军没有尽到牵制凉军兵力的作用,致使五千朱雀卫损失惨重。但是那位汉王的反应让严成化有些出离的愤怒了。竟然敢驱赶了前往的使臣。
如今的利州不仅人口占据了蜀中百姓数量将近三分之一,兵力更是蜀中三大势力中最为雄厚的一方,靠着座下首席谋士范禹的策略,迁移民众入城,据守少数几个大城,倒是让北凉的骑兵以及大雍驻守成都府外的大营也都是无可奈何了。
年轻的汉王,野心更是膨胀了起来,铁了心的要朝廷再给自己一枚金灿灿的汉王金宝,才肯归顺的样子已经让朝廷彻底的失去了收编的耐心。
现在两强相持之下,倒是让这股义军实质上成了坐收渔翁之利的超然存在。如此才有了驱赶严成化以朝廷名义派来斥责的使者。另一方面,面对北凉那日苏的收买,也是一手收下金宝印信甚至是牛羊等物,一手却又死死不肯让出兴元府的大道来。
汉王的首席谋士范禹苦口婆心的劝谏过几回,直言不可和两方的关系都如此僵硬。但是奈何势力大涨的利州,已经让傅文山沉浸在兵强马壮,人口众多的美梦中,不愿意醒来。
严成化的步卒大营里,粮草辎重尚能维持两月。但是漫长的补给线,开始显现出粮草物资转运不便的缺点来。尚余两万余骑的凉军,不过是散出了五千铁骑,就让严成化开始不安起来。
朝廷以及皇帝的军令来的恰逢其时,再坚守一个月的命令,让严成化又稍稍放宽了心情。开始在营中安心的等待援军了。
李文朗在廖军医的亲自医治下,恢复的速度远超预料。不过是月余,就已经能够下床活动了,赶上天气不错的时候,甚至能跨上马背,缓缓的在营地南面的浅草滩上遛马了。
等到赵崇亲率一万骑青龙朱雀联军到达重庆府的时候,秋意已经很凉了。
大军没有急匆匆的过城而不入,而是放假一日,任由军士们三三两两的进城放松一日。
如今的重庆府城,已经不是当初严成化刚刚入蜀时的那般萧瑟了。毕竟集中了将近百万的人口,使得这座大城不仅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更是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百万人口的充实,加上驻军和开始抵达的流民,让整座城市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聚居地。原有的城池规模,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
但是因为由凉军在外的时时威胁,没有城墙保护的外围,也无法为民众提供安全的保护。百姓还好,大多在城中都有了落脚之地,只余新到的民,就只能暂时安置在刚刚废弃不久的江边营寨之内了。
赵崇索性是闲来无事,也不急着进城,就带着竹子在江边溜达起来。
秋天的江边,气温适宜,阳光正好。若是没有这大片的粥棚,和拥在粥棚边上拥挤不堪的流民就更好了。
“老人家是从何处而来啊?”赵崇度着步子,看到不远处的一名老人颤颤巍巍的领了一碗粥后,正往一处窝棚处走去的时候,上前行了个礼,细声细气的问道。
“哦,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小官人若是想听,就待小老儿喂过了孙儿再和你好好说说。”那老人抬起深陷的眼睛,目光还算是清醒的回道。面对这位衣着不凡的年轻人,老人没有一口回绝。
“那好,索性也是闲来无事。老人家小心着脚下。爷孙两人一顿就这一碗粥,够吃的吗?”赵崇伸手扶了一下被石头绊了一个趔趄的老人,看到老人的第一反应是护住怀中的粥碗的时候,开口问道。
“想要吃饱,那哪能啊,不过这粥也算是厚的了,小官人你看啊,筷子竖着都能不倒,也没有掺沙子什么的,算是有良心的了。一顿领上这么一碗,也就能让我们爷孙两人不至于饿死。但也该知足了。
这西来的一路上啊,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人,我们一家算是好的了,等过了这个冬天,分了土地,就算是有了活路了。”老人在赵崇的帮助下,只用了平日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自己的窝棚,一边给自己的孙子喂食,一边和赵崇叨叨着。
看着这个仅能容身的窝棚,赵崇皱眉不已。老汉的小孙子不过两三岁,刚刚会走路的年纪,可能是这一路上也是唉了饿的,此时只能在窝棚里爬来爬去的,就是站不起身子来。
猛然的想起了远在琼州宫中的长子,也是和这孩子相仿得年纪,赵崇的心里不由的柔软了下来。
不远处的官道上一骑缓缓而来,身着文士衫,腰悬一口制式军刀。望着粥棚外略显混乱的状况,一时间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