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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暴的尘土自平地而起,飞沙走石在风中撞击,发出可怖的鸣响。

瑕盈抬手遮挡,直到周围风沙平息,他才再次睁开眼睛。

天道的存在,消失了。

瑕盈望着眼前的一切——此刻他站在归墟山的最高峰,在他脚下,群山已经全然沉浸在云海的阴影里,天地间,只有寒风猎猎而过。

天道,没有回答他最后的问题。

但没有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瑕盈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兽的嘶吼,在这寂静的旷野,他不必花什么功夫去仔细辨别——那兽吼来自夹谷衡,其间还夹杂着砂与虹已经沙哑的叫喊声。

瑕盈摘下了自己的白手套,昔日铜板在掌心留下的烙印已经愈合,连疤痕都快要消失了,他稍稍活动了一下五指,将手握成拳头,而后松开,如此反复。

他忽然回想起与冯嫣握手的那个夜晚,又想起立冬那晚的月夜追逐,在他的手臂上还留着与冯嫣镜像对称的约束印,只是在那个雪夜分别以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这份想要见她的心情,和害怕与她相见的心情几乎是等价的,希望她活下来和害怕她活下来的念头也在一同纠缠,只可惜匡庐已经不在了,他也无人能问。

远处突然传来砂撕心裂肺的尖叫,让瑕盈回过神来,这恍惚之间,风将他握在手中的一只白手套骤然吹远,眨眼就不见了。

瑕盈也没有追,他面无表情地将另一只手套也丢进了风里,而后迅速地向着夹谷衡所在的方向奔去。

……

一阵剧烈的震动过后,砂的右肩被夹谷衡的拇指贯穿——眼前的怪物已经巨大化到令她完全陌生的地步,夹谷衡的一根手指,几乎与她的腿一样粗。

鲜血喷射出来,飞溅在夹谷衡的虎口与食指上,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虹破口大骂,试图吸引夹谷衡的注意力。

砂的头垂落下来,已经陷入昏厥。

身体布满脓疮的怪物忽然开始颤抖,他拔出手指,砂的身体沿着山石往下滑跌,最终滚落在道旁。

怪物再次仰天长啸,他身上的血肉又一次膨胀起来,带血的脓水溅出一地,被沾染的石块立刻泛起白沫,并发出沙沙声。

虹望着夹谷衡,她看见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随着这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他的身体变得比方才又壮了一圈。

对阻拦这个昔日的伙伴,虹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她大声呼喊砂的名字,然而那个倒在沙尘里的人甚至没有再动一下。

夹谷衡也望着眼前不知是活人还是尸体的砂。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极迅敏地跳了起来,像是野兽发现了藏匿已久的猎物。夹谷衡的右拳兴奋地举起,朝着砂重重落下。

虹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的眼睛也不能流出更多眼泪,只能抽搐着发出一堆无意义的哽咽声。她听见拳头砸碎山石的巨响,听见夹谷衡用力跺脚的震动声,不远处的尘埃弥散过来,呛得虹几乎无法呼吸,好像她自己也跟着死了一次。

……直到视野中出现一双白色的脚和衣摆。

虹抬起头,她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有人挡在了砂的面前。

“……先生。”虹颤抖着开口,“我……”

“不要说话。”瑕盈轻声道。

他抱起砂,将已经昏迷的姑娘放在了她姐姐身旁,虹挣扎着直起上半身,想去看砂的脸。

瑕盈口中喃喃,而后用右手握住了砂沾满鲜血的手。

“你也把手放过来。”他低声道。

虹颤颤巍巍地将手叠在了砂的手背上。

随着瑕盈的低语,两人身上被贯穿的伤口缓慢愈合,尽管这已经不是虹第一次看见瑕先生以灵力救人,但眼前如同神迹的景象仍旧令她感到深深敬畏。

不远处的夹谷衡疯了一样地向这边进攻,但无论他如何张牙舞爪,都始终无法向这边靠近一步——在他与瑕盈之间,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当瑕盈停下了低语,他也立刻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回去吧。”

虹怔怔地望着睡倒在身旁的砂,“但她……她……”

“她只是太虚弱,所以没有醒。”瑕盈道,“回去以后,不要再出门,就在小屋里好好待着。”

虹用力点头,她将妹妹的手绕过自己的后颈,扶着她站了起来,“那先生你——”

瑕盈已经转身向夹谷衡走去了。

虹望着瑕盈的背影,方才那句询问也戛然而止,她喉咙微动,平复了一下心绪,往后退了几步,“先生您小心!我们走了!”

“嗯。”

这片土地很快只剩下瑕盈与夹谷衡两人。

瑕盈向着夹谷衡缓步走去,一直打不到人的夹谷衡已经陷入了癫狂,他在一阵狂怒中将周围的大树全部连根拔起,一根一根全部砸向瑕盈,瑕盈望着夹谷衡,只是左右挥手,迎面而来的大树就被拂去两旁。

瑕盈慢慢向前,夹谷衡缓步后退。

从今早离开小屋到现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夹谷衡已经面目全非,但瑕盈想他应该是能够认出砂与虹姐妹的——不然单凭她们两人,不可能与夹谷衡纠缠这么久。

瑕盈停了下来,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我该……拿你怎么办。”

夹谷衡红了眼,他狂啸着挥拳拍打地面,一条裂缝从他的拳下延伸,像闪电一样裂向瑕盈脚下的土地,瑕盈轻轻一跃,避开了。

“这次……是我没有考虑周全。”瑕盈低声道,“也可能,在一开始,我就不该把你带出来。”

他在空中向着夹谷衡伸出了左手。

一直在张牙舞爪的夹谷衡刹那间凝固下来,他巨型的身躯开始发抖,两只手慢慢在身体的两侧垂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吟。

这就在这一瞬,瑕盈看见夹谷衡的头顶。尽管此刻夹谷衡全身的皮肉已经肿胀溃烂,但在额头——尤其是黑角附近的皮肤依旧维系着原貌。那支黑色的犀角像扎根在夹谷衡身体中的一道石碑,维系着属于昔日的最后一点痕迹。

瑕盈微微颦眉,才伸出的左手又骤然收回。

夹谷衡再次发出一声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