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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御膳房重新做了美味营养的金丝燕窝,之后便由监膳官亲自端去过检摆盘,才能送到各宫取食宫女的手上。

灼染发现一个样貌年轻的监膳官端过那碗金丝燕窝,仔细认真的查验着,待确定无误便盖上,递给传菜的内监,内监便按照食盒上的宫殿名称将膳食分给各宫的娘娘和世妇们。

灼染从内监手中接过金丝燕窝,尚知辨毒的她一眼便发现这碗燕窝亦兑有毒药,灼染并没有发作,而是不时的看向那个年纪轻轻的监膳官。见他神色不慌淡定自如,并未发现有做贼心虚的异常。灼染将那烹饪膳食的尚膳监与监膳官的面貌清楚的记在心上,然后提着食盒离开了御膳房。

临走时,她远远看见两个神气十足的宫女抬着食盒朝御膳房这边走来。

那雕琢精刻的食盒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思夷宫。

而且那食盒也比旁人要大上一倍。其中一个宫女很是眼熟。

灼染认识。

是以前在御女苑的殷姜。

曾和魏嫱以及孟莞莳因在长安宫外放风筝试图吸引皇帝注意,被霍献容降为更衣,发配去了永巷。

如今皇贵妃跟前需要人服侍,便从永巷挑选了几个伶俐些的去思夷宫,也就挑上了各方面都很出众的殷姜。

灼染担心被殷姜认出来,便低着头与她擦身而过。

“过了今日,咱贵妃娘娘的病就会好转。”殷姜笑着对同伴道。

“你怎知道?”同伴问。

“少了一个膈应人的玩意儿,娘娘能不高兴嘛?这一高兴,病自然就好了,而且我呀,还会……”

“还会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晓的。”

灼染默默听着殷姜的话,垂眸看着手中食盒,心中思虑着。

下毒的人莫不是皇贵妃?

灼染回到翠微宫,将那碗有毒的燕窝取出,然后取了一些倒在地上。

和之前的那碗燕窝一样,一旦接触地面就呈现出腐蚀性的零星白泡状。

“还是有毒!”

连翘和紫苏义愤填膺的开口。

灼染倒没有之前那么愤怒了,而是低声吩咐她二人:“劳烦你们去御膳房附近暗中盯着那位监膳官和御厨,监膳官姓张,人称张大人,尚膳监姓郭,人称郭尚膳。”

“是,才人。”

“既然被我发现了,我自然要揭发他们,今日害的是我,明日万一毒害圣上如何是好?”

“才人说的是,这件事奴婢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没错,不能让这种心怀不轨之人留在御膳房!”

连翘和紫苏附和着灼染,便当即离开翠微宫准备暗中行事。

灼染抿了一口茶,眉心微微舒展。

连翘和紫苏是李聿的人,无需她说,她们也会将御膳房投毒之事禀明给李聿。

她两次将燕窝泼洒在地,就是为了让她二人看清楚里面兑的毒药,不然光她空口无凭,她们是不会相信的,若是那样,向李聿汇报投毒之事也就变得不确定和模棱两可起来。

要的就是眼见为实。

掌灯时分,二人才回,将盯梢的结果告知了灼染。

“郭姓尚膳监倒无异常,他在御膳房做御厨差不多五六年了,资历颇老,奴婢记得第一次圣上御驾亲征时,还带上他一同前往,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单就一个张监膳官,很是可疑。”

听了连翘的话,灼染便问如何可疑。

“那个姓张的监膳官居然偷摸摸去了魏婕妤的清莲阁……”

紫苏递来热茶和糕点,回道。

连翘接话道:“此次投毒,很有可能是魏婕妤搞的鬼,若真如此,那魏婕妤真是不知死活!”

灼染想了想道:“无凭无据,不可妄下定论,不过我倒有一个法子,可逼他说出实情。”

“什么法子,才人请说。”

灼染笑了笑,调皮的将她二人上下一番打量着:“你们身手不错,对付一个监膳官自然绰绰有余。”

紫苏和连翘被灼染拆穿了深藏不露的武功,顿时红了脸。

“才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每次走路都健步如飞,身材虽纤细,但是精瘦有力,还有这手,都出了茧子,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早在长安宫她就察觉到了。

当时她就在想,狗皇帝完全把她当做一个“世外高手”来对付,居然派了两个会武功的女暗卫监视她。

“才人竟观察的这般仔细,真真厉害!其实圣上就想保护才人。”

灼染点头,露着柔情而幸福的甜蜜笑容。

心中自然是不信的。

待连翘与紫苏出去办事,有宫女来禀报灼染,思夷宫的宫女奉皇贵妃之命前来探望她。

灼染当即去了榻上躺着,吩咐道:“就说本宫身体有些不适,睡下了。”

宫女应声而去。

灼染躺在榻上,默默的看着微微飘起的浅红帐幔,心中愈发确定投毒之事与思夷宫的夷皇贵妃有关。

皇贵妃很可能派人过来一探究竟,想知道有没有投毒成功,以及她是否毒发身亡。

果不其然,宫女抵挡不住思夷宫来人的跋扈嚣张,直接被推到一旁,盛气凌人的走进灼染休息的雅阁。

灼染立即扶着额头装作难受的样子侧身而躺。

“才人这是怎么了?”耳边是有些熟悉的询问之声。

来人是殷姜,殷姜站在不远处正在通过翠微宫的小宫女了解灼染的情况。

“才人用了膳就说身体不舒服,便躺下了。”小宫女骗了殷姜。

是灼染吩咐她这么说的。

殷姜便走近一步观察着灼染,见灼染的嘴角溢出血丝,心中暗自冷笑一番便离开了。

等到殷姜走后,灼染起身下榻,立即倒水漱口。

方才嘴角流血,是她咬破舌头所致,目的就是为了让殷姜相信她中毒,然后赶紧滚回思夷宫复命。

……

夜深人静时,连翘与紫苏默默的跟着那张姓监膳官,想等着无人时便行动。

那监膳官手中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金饼,开心的哼着小曲儿,沿着太液池的岸边游游荡荡的走着。

连翘与紫苏当即将他擒住,力大无穷的架起他,直接丢进了水里。

张监膳在水中呜呜哇哇的大喊救命,两只手不停的扑打着,连续喝了几口水。等他喝够了水,二人便将他提拎上岸。

“谁指使你在膳食里投毒?说!”

“不想死,就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你们是谁!”张监膳心里一沉,面上仍然装糊涂。

连翘与紫苏见此,再次把他丢进了水里,死死的往下按,然后再提拎起来。

张监膳被整的半死不活,看着连翘与紫苏那狞笑的狠毒模样,吓的浑身直哆嗦,眼睛里涨满了无尽的恐惧。

“还是不说吗?很好,本姑娘淹死你。”

连翘恫吓他。

“我说就是,别淹死我!”张监膳顿时哆哆嗦嗦的将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亥时过,紫苏与连翘才回来。

灼染顿时睡意全无,亲自给她们准备了热茶热巾帕以及换洗的衣物。

“那个姓张的都交代了,是魏婕妤指使的他,魏婕妤给了他二十块金饼子收买了他,并且还承诺将贴身宫女落霜许配给他对食。”

灼染神色凝重:“他人呢?”

“被奴婢押去望夷宫,交给了黄门侍郎田让。”

“才人等着瞧好了,那魏婕妤敢在御膳房动手脚,圣上绝不饶她!”

灼染点头,只说魏婕妤糊涂,一番叹息后便关切的催促连翘和紫苏早些休息。

二日的午后,灼染便得知了魏嫱和那张监膳被赐死的消息,同样赐死的还有思夷宫的大宫女殷姜。

很明显,这件事和皇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皇贵妃有皇帝撑腰,皇帝会给她找替罪羊,会以各种理由替她脱罪,即便犯了滔天恶行都会被成功摘离出去,依旧安然无事。

灼染心绪难平,一整日都在想着这件事。

这一次害她不成,肯定还有第二次,皇贵妃会想其他招数谋害她,所以她以后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除非皇贵妃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徐寿海来了翠微宫。

听说她被投毒,身为思夷宫中常侍的徐寿海是遵照皇贵妃的命令前来探望她的。并且还贴心的给她送来补品。

“皇贵妃说了,才人需趁热喝了这人参红枣炖鱼翅汤,凉了就会失掉口感,不好喝了。”

徐寿海看着灼染,轻声声的道。

灼染看着那些补品,并未发现有毒迹象,但是她仍然心中惴惴。

有些无色无味的毒药,无法肉眼可见。

徐寿海见灼染迟疑又害怕的样子,不由皱眉提醒:“已提前验过,才人只管放心食用。”

灼染一怔,看着他。

徐寿海佝偻着身,显得小心谨慎,但是那双眼睛还是像是在长安宫那样一如既往的清澈。

清澈中透着毋容置疑的诚恳。

这一刻,她知道,皇贵妃赏赐的这碗鱼翅汤,徐寿海已提前为她验过。

灼染感激的点头,便端起来安心食用。

趁着徐寿海来,灼染问及了长意的近况,以及福香和瑞枝她们是否安好。

一提起他们,徐寿海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连珠带炮的说了一堆关于长意和福香她们的趣事,灼染不时轻笑出声,心中多了几丝温暖。

“殿下早中晚都是用膳食,极少喝羊奶,殿下最爱吃福香做的烤红薯,福香每次喂殿下红薯时,都会小声告诉殿下,烤红薯是才人教的她,让殿下莫要忘记才人……”

灼染听罢,鼻翼一酸,眼眶有些红。

徐寿海见状,立即安慰:“才人莫要悲伤,总有一日,会见到殿下的。”

“我不求与殿下朝夕相处,能远远的见一面就知足了。”

灼染拭了一番眼泪,问及了思夷宫宫女殷姜被赐死的事情。

徐寿海便将经过告诉了她:“那御膳房的张太监指控魏婕妤投毒谋害才人,圣上大怒,决意赐死婕妤,婕妤心有不甘,便又抖出了殷姜,说是殷姜怂恿她投的毒,殷姜先是骗她说无意听见才人要害她,后又劝她先下手为强,魏婕妤信以为真,便收买张太监毒害才人,圣上当即派夏常侍去思夷宫提走殷姜,在圣上面前,殷姜吓的全都招了,并且……并且还说,这一切都是皇贵妃指使她这么做的。”

果然如她所料,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皇贵妃。

不难猜出皇贵妃提拔殷姜为大宫女的意图。她是要借着殷姜与魏嫱的交情,让殷姜去怂恿魏嫱给她投毒。

灼染装作难以置信的样子,隐在衣袖下的手却不断的收紧,指尖嵌入掌心,戳出一道道的红印。

“……殷姜怂恿魏婕妤,且还栽赃皇贵妃,死罪难逃,最终被赐了白绫自缢。因那魏婕妤先前又是皇后提拔,皇后生怕牵连其中,一直在撇清关系。”

灼染听罢,看着徐寿海,清柔的乌眸掠过试探之色:“皇贵妃宅心仁厚,待我如同姐妹,断不会谋害于我,殷姜如此污蔑贵妃娘娘,的确该死。”

徐寿海沉默片刻,声音又压低几分:“知人知面不知心,才人万事需谨慎而行。”

“多谢常侍大人提醒。”灼染拿出了三个金瓜子放在他手里:“其实有常侍大人照应,我也不必那般谨慎。”

徐寿海哎呀一声,差点跺脚,显得很急切:“即便如此,才人也得自己保护好自己啊,而况我又不能随时跟着才人。”

灼染捂着帕子笑着,连说知道了,并叮嘱徐寿海也要照顾好自己。

夜里,李聿踏月而来。

灼染跪迎。

李聿顿足在她旁边,微有疲倦的脸透着阴郁。

“魏嫱与殷姜,曾经都是你在御女苑的旧识吧?”

头顶传来李聿冷冷的发问。

灼染恭敬回答:“妾与她们,只能算是认识。”

她装作十二分的殷切与期盼迎接他的到来,并且已经决定今晚用心侍寝,好好在他身下表现一番,可他的质疑顿时消减了她的痴情伪装,此刻,她内心极为恼火压抑。

李聿那双赤舄在她眼前来回踱步,语气更是冰冷几分:“在这宫里,栽赃贵妃者,一律赐死。”

又是警告。

灼染心中冷笑。

夷女要毒害她,并且殷姜死前都已交代,怂恿魏嫱投毒之事就是受夷女指使。可哪怕她是受害者,哪怕她险些中毒,他也不忘将她牵扯其中,怀疑她是操控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怀疑她在针对夷女。

灼染越想越恨,跪在那里,不言。

“你是否觉得朕太过残忍?”李聿俯身,挑起她的下巴。

与她那双有些清泠的眸对视。

她亦看着他,清俊的脸冷冽如霜,墨染的眸,寒芒如刀,肆虐般凌迟着她。

“陛下对贵妃娘娘一片痴心,怎会残忍?心怀歹意之人,就该有此下场。”

灼染按捺着险些爆发的情绪,温顺微笑,明媚如春。

“你明白就好。”李聿修长的指离开她的下巴,走出翠微宫。

灼染的视线追逐着那抹高大的背影,幽怨的道:“陛下若冷落妾,就一直冷落下去,不用好一阵歹一阵的!”

李聿转身看着她,见她神色痴怨,似有晶莹闪烁。

浓眉一蹙。

“若每日的等待和期盼注定成为失望,也不必让妾满怀希望!”

灼染态度强硬,靠在隔扇上,咬唇,倔强的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