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现任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侯爵走下楼梯,他看到一楼大厅内已经挤满了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士兵。
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圆厅的喷泉旁边,鲜红的披风上用金线绣着帝国国徽,原来是皇帝陛下亲自驾临了。
她正捏着一把面包屑喂食喷泉池塘中的热带鱼,这爱好和她的父亲——当年的伊斯特公爵如出一辙。
(不愧是公爵大人的女儿,陛下她也喜欢观赏鱼啊,希望这样能让她轻松一些。)
达利没能完成劝说皇子的任务,垂头丧气地走到皇帝身边:
“陛下,对不起,我尽力了……可您的儿子依然拒绝回宫。
不仅如此,他的态度反而变得更为恶劣了,看来流放惩罚起到了反效果,他不仅没变得自立起来,反而变得更加叛逆,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并未信奉巫毒教。”
“老天呐……告诉我,达利,我该拿这孩子怎么办……”
达利·艾因富特看着地板缄口不言,只是摇了摇头。
皇帝把掌中剩下的面包屑全都抛到池塘里:
“哎……我还是希望能接马克西姆回宫,无论他怎样恨我,我就是离不开他,我承认自己后悔了,当初不该流放他的。”
达利抬起头:“陛下,不论是国家事务还是家庭教育,都应该保持强硬的态度,您这样继续退让只会让这孩子得寸进尺。”
“达利,你是个男人,你不会懂得身为母亲的心情。
这孩子……他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是我的溺爱害了他,让他变得虚伪、懒惰又任性,可是,我就是没办法看他受苦啊!”
达利·艾因富特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有些失望了,他想:(女人啊……女人,即使是这位令临近诸国瑟瑟发抖的霸主女皇,也摆脱不了妇人之仁。
一位懦弱的君王会害了国家,一位溺爱孩子的母亲会害了整个家族。
不行……再这样妥协下去……马克西姆皇子迟早会闯出更大的祸端,我必须在那发生之前劝陛下改变心意。)
于是他说道:
“我不太明白……我还以为您早就痛下决心了,一开始您做得都很对,怎么突然就开始软弱起来了?请恕我直言,您和皇子殿下的关系很难修复了,别忘了,陛下,是您亲手杀了他最爱的人。”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女皇浑身一震,她缓缓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粗糙、满是老茧和裂纹的手掌:
“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多到我自己都记不清楚杀过多少人,如今怎么洗也洗不掉这些血腥味了,可我敢发誓,自己从不伤害无辜之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祸患!
格兰熙·史坦纳贝格女士……那个该死的游吟诗人,若不是她成为间谍来勾引我儿子,我的小宝贝马克西姆又怎会堕落到如今的境地!
再说了,间谍罪本就是死罪,能亲自死在帝皇的剑下是这女人的荣幸,我真搞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会再杀她一次,不过嘛,这次我会避开我儿子,也不会亲自下手,当面杀她对马克西姆心理的冲击太大了,这点我承认。”
看到皇帝出现了动摇,达利更加担心了:
“您要面对现实,马克西姆皇子殿下已然是恨极了您,很难再扭转过来……或许,您该把他软禁起来,最起码别再让他出去瞎胡闹了。
巫毒教的势力已经盯上了他,您的儿子已经成了帝国的疮疤,成了咱们瓦尔斯塔皇室贵族最致命的突破口,一旦继续遭人利用,后果将不堪设想。”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银灰色的独眼中满是疲惫与失落:
“我懂……我的宰相,我懂,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既然您什么都明白,我也就不多说了,祝您母子能够早日和睦吧……时间不早了,宰相官邸还有很多文件等待我去批阅,先告辞了,陛下。”
“你走吧,宰相,还有其他人,随从们,还有厅里的卫兵们,原地解散吧。我自己上去找他。”
皇帝来到二楼一间房间的门口,犹豫了半分钟才敲响了门。
“咚咚咚……”
“是谁?”
时隔一年多,再次听到日思夜想的小儿子的声音,萨兰托斯的眼眶中充盈着热泪:
(我的小宝贝马克西姆……都怪妈妈狠心,怎么能把你赶出宫去呢!你肯定受了不少苦吧……声音都嘶哑了。)
“是我……”她说道。
“哗啦!”
门内传出了杯子被摔碎的声音:
“是你……你这个暴君……刽子手!我不想再看见你那张丑脸了……你快走吧!”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趴在门上,这位铁血帝皇鼻子一酸,竟啜泣着哀求起来:
“好孩子……就让妈妈看你一眼,好吗?求求你了,我好想你啊!”
“你若是强行闯进来,我就用餐刀伤害自己!”
皇帝被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别……别!别干傻事!我的好儿子,妈妈就隔着门和你说几句话,这总可以了吧……”
“哼……随你的便吧!”
“好儿子……告诉妈妈……你有没有受伤?我都都快担心死了,这一年多来,我没有一晚能睡好觉。”
“当然受伤了,我伤痕累累,有一个人追杀我,想要了我的命,还好我逃出了魔掌。”
皇帝愤怒起来,左臂的铁钩在木门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什么?大胆!竟敢伤害我儿子?那混账家伙是谁?把名字报出来,妈妈会帮你摆平他!我会砍掉他的头!”
门内的皇子用戏谑的语气说道:
“哼哼……萨兰托斯女士,这么久没见面了,你还是没变啊,一副凶狠残忍的模样,动不动就要夺人性命,我说的那个人就在这扇门外,就是你啊,暴君!”
“不……求求你,我的宝贝甜心,不要这么说……妈妈受不了……我错了……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把你赶出金湖宫……咱们现在就回家,好吗?”
“不,你没错,正相反,我要感谢你,萨兰托斯女士。”
“什……什么……我没有听懂……”
“感谢你夺走了我的爱人格兰熙·史坦纳贝格,
感谢你夺走了我安逸而不思进取的生活,
感谢你夺走了我亲爱的罗斯玛丽大姐,
感谢你流放了我,让看看尽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感谢你夺走了我所珍爱的一切。
让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和你这个暴君划清界限,一定要率领受压迫的瓦尔斯塔民众奋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