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少校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平日里就和这位副官有些积怨矛盾,便大声训斥道:
“听我命令就好!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副官委屈地退后一步:“是……营长,我闭嘴便是了。”
威廉少校的火气逐渐熄灭,轻声说道:
“副官,我刚才心情不好,所以说话大声了点儿,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您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会再乱讲话了。”
“哼,嘴上说道歉,可你那表情还是不太服气啊,副官,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刚毕业的军官,觉得我还是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孩子,觉得我不配指挥你这个老兵呐?”
副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威廉少校叹了口气:“好吧,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
敌人的这种炮兵打炮兵的战术早就该被淘汰了,用炮弹去打远距离且布阵松散的目标,这样做的效率太低了,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弹药。
以我学到的最前沿的军事理论,现代炮兵就该集中火力去打击密集的步兵纵队,达到最佳的杀伤效率。
我知道你们老兵看不起我们这些刚毕业的,但这些理论可是咱们的陆军总司令利奥波德·舒马赫亲王亲自给我们讲的,他可是当今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炮兵专家,说出这名字你总该服气了吧。”
副官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学到了,是我才疏学浅了,长官。”
这时候,几名军医和护士跌跌撞撞地爬上了高地,带头的军医看到威廉肩膀上的少校军衔,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少校先生,我们刚刚看到这片阵地遭受了敌人炮击……”说到一半,军医突然惊呼起来:“哎呦!少校先生,刚才没注意到您也受伤了,快躺下来,我来看看伤口。”
威廉朝着对方摇摇头,然后伸出手臂指向高地山头的另一侧:
“我这点儿小伤不碍事的,待会儿我自己包扎一下就行,军医,看我手指的方向,有炮弹在高地另一侧的阵地上爆炸了,你们快过去救人吧,我还得继续指挥作战。”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军医和护士们抬着几个担架回来了。
威廉少校大声命令道:“勤务官!赶紧搭个帐篷当做临时手术室,这种时候很难把伤员抬下去。”
为首的军医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他走到威廉面前,摘下军帽说道:
“感谢您的细心,少校先生,但不用手术了,因为没有可供治疗的伤员,那片阵地上没有活人……我们还得来回几趟才能把尸体运回来。”
威廉心中一凛:
“什么?3号前沿阵地的官兵们……他们……全死了?”
“是的,长官,而且不仅是人,骡子和驮马也没能幸免于难,连大炮都被炸翻了,想必是敌人对那片阵地相当照顾。”
见到对方哽咽着没有说话,军医继续说道:
“很抱歉,上校先生,我知道失去战友的感觉……那很不好受。待会儿我们会把尸体装到裹尸袋里,然后拖回救护站的临时停尸房,打完这场仗您可以在那里瞻仰战友们的遗容。”
威廉一言不发地看着军医们干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阵亡者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这不是工兵部队的贝斯·德拉吉沃小姐么?”
他还记得出发之前,这位女士还在食堂里听他讲笑话呢,
她曾是个多么活泼可爱的姑娘啊,总是喜欢唠叨个没完没了,像小鸟儿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可如今那张小嘴儿却保持着可怕的静默,冰冷的嘴唇泛着死灰的颜色。
贝斯小姐的深棕色眼眸望着天空,鲜血和泥浆使得她的黑色长发纠结成一团,一片三角形的金属碎片扎穿了她细长的脖颈,想必那就是死因。
威廉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军医封上了裹尸袋,把尸体拖走。
副官摘下帽子,满脸哀恸地说道:“哦……贝斯!多可爱的小姑娘,真是可惜。”
“你认识她?”威廉问道。
“当然认识,她是我女儿的好闺蜜,每到夏天,她们俩总住在我乡下的别墅里度假来着,后来两个人一道报名参军,由于读过土木工程专业被分配到了工兵部队。”
“您女儿没事吧?”威廉关切地问道。
“谢谢您的关心,我的小露西活的好好的。”
副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道:“我的宝贝女儿在一次训练中摔断腿住院了,没能随军出征。
我真不知该……该为她感到遗憾还是高兴……天呐,该死!我还得把贝斯的死讯告诉她!我最恨传达坏消息了!”
副官望着贝斯小姐的裹尸袋,朝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对着威廉少校说道:
“知道嘛,这孩子原本不必待在阵地上作战的,可是她坚持要给咱们炮兵营帮忙,还为此和她的长官吵了一架。
我问她原因,她突然就变得害羞起来,说是什么……想要和心爱的男孩子一起战斗……还说那男孩很受欢迎,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哎!真是个痴情的傻姑娘,为了个他妈的混蛋奶油小生白白送了性命!那种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去爱!您说是吧长官。”
副官嘟囔着回到炮位上指挥去了,只留下营长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威廉·艾因富特少校的心中充斥着深深的自责,因为他就是副官所唾骂的那个混蛋奶油小生。
(和父亲一样,我也是个专一自律的人,有了艾德嘉,我不想和其他任何女孩保持暧昧关系,哪怕是表面上的也不行。
所以我从来没把贝斯小姐的告白当回事,只把她的热情当做一厢情愿,她为我甘愿踏上战场……而我却把她送的情书和礼物扔到垃圾堆里……对不起……)
观察员的喊声把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世界:
“营长,您看要塞那边啊!那条龙正在喷吐浅绿色的烟雾呢!”
威廉抢过望远镜看了一眼,要塞内部已经被绿色浓雾所覆盖了,他本就为艾德嘉的处境极为担忧,这一下子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
(老天呐!艾德嘉和维克托大哥还在里面!他们不会有事吧?希望幸运之神庇佑他们!)
他本是个不信神的人,现在却疯狂地祈祷着,因为除了这些他什么也做不了。
又过了一刻钟,一位斥候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雾里有毒,因为吸入雾气的士兵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不适感,尤其是眼睛和耳鼻喉的症状尤为严重,要塞城墙上的友军逃过一劫,留在里面的人可就倒霉喽。”
“什么?难道那该死的绿烟雾是敌人的新式武器?”副官问道。
斥候答道:“这个嘛……还不清楚,不过从敌人的反应看来,他们也被这毒雾吓懵了,损失比我们大得多,索兰王国军已经开始撤出毒雾蔓延的范围。
威廉更加坐立不安,开始在战斗中频频走神,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喊起来:
“副官!你来负责指挥炮兵营,继续朝着敌人的步兵师猛轰就好,我有急事必须得去要塞一趟!”
副官焦急地喊道:“营长,要塞里有毒雾!去不得啊!”等他说完却发现营长威廉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下了高地。
“该死!威廉……这混小子真是不负责任,就这么把整个炮兵营丢给我了!侯爵家的儿子了不起啊?我要向军纪委员会检举他!把他送上军事法庭!”
这时候,平日里和威廉要好的勤务官凑上来对着副官小声说道:
“您消消气,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咱们营长的女友艾德嘉公主正在要塞内作战,也难怪他急成这样子,这种事换谁都一样!”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竟然被皇帝陛下的女儿看上了,威廉这混小子真他妈的走运!”
副官只是嘴上叫骂抱怨,心里却想:(老天呐,希望这些年轻人都能平安回来,他们都是些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