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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院内,年绛珠哭得声嘶力竭,任华珠与银杏怎么规劝都没用。好在这是第二胎,又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不然,腹中孩子如何经得起她这么哭?

华珠看她哭得伤心,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拿过帕子,一边为她擦泪,一边哽咽道:“你不要再哭了,会找到旭之和敏之的。”

年绛珠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敏之还生着病,他半夜还咳嗽!这一路跑走,也不知吹了多少冷风!万一……万一他病情加重了怎么办?她们能不能好好地照顾他?”

华珠无言以对,劫持一事,不止被劫持的家庭心力交瘁,就连歹徒的精神也高度紧张,怕是无暇顾及孩子的病情。

“他们两个很粘人的,要是一会儿没看见我就会哭!怎么办?华珠怎么办?我难受死了!”年绛珠揪住心口,那里,一阵阵,撕裂般地疼痛!

华珠见她担忧得实在厉害,只能捡了好听的话说:“这会子正是午睡的时辰,他们肯定在睡觉呢,等他们睡醒了,姐夫和子承也找到他们了。”

“真的会这样吗?”年绛珠的心底陡然升腾起一丝希冀,她仿佛真的看到儿子们熟睡在车上的场景,甚至幻想碧水和颜婳能为他们盖盖被子……可这种幻想不过是在脑海里闪了闪,便被一股大力的黑色雷电击得粉碎,她又捂住嘴,嚎啕大哭了起来,“颜婳……掳走旭之敏之的是颜婳!她从前真是错看了她!她连自己的姑父都能勾引!连姑姑也能利用!还杀了人逃出来!她是铁石心肠啊!”

一声嘹亮的啼哭,自偏房内传来,年绛珠一怔,下意识地觉得是她的孩子,可再一听,奶声奶气的哭声分明只有几个月大,这不是她的,是二哥和尤氏的。

华珠循声望去,凝了凝眸,问:“俊之……是二哥亲自从江南送回来的?”

年绛珠摇头:“不是,是一个。乳。母送回来的。”

“几月?”华珠追问。

“差不多八月初的样子吧。”年绛珠不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华珠总问颜曦之做什么,她没心情管别人的孩子了,就对银杏吩咐道,“给二奶奶送去!既然是二爷的孩子,就该她这个嫡母管!”

银杏福了福身子:“是。”

“等等!”华珠叫住了银杏,“送到太太屋里吧,二奶奶要忙着准备年夜饭,没工夫。”

银杏看了年绛珠一眼,年绛珠管她送谁屋里,反正不要呆在清荷院让她触情伤情就好。

银杏迈步出去,叫。乳。母把颜俊之抱走了。

华珠垂下了眸子,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二爷和尤氏的,而是颜婳的。颜婳七月十九号生下儿子,至今刚好五个月大,俊之又是八月初被送到颜家,与离开京城的日子能够吻合。且,一直都是太太亲自照料颜俊之……这么多线索加起来,足以让华珠认定,孩子是颜婳的。

只怕这会子,尤氏也猜出来了。尤氏那人,鬼精鬼精,刚刚明明都到了琉景阁门口,却没进屋,应该是跑到老太太院子告状了。如果叫她知道颜俊之是颜婳的孩子,她会怎么做?她会杀了!或者把他交给老太太,希望老太太用他换回年绛珠的孩子。可她们不知道,颜婳的心理已经极度扭曲了,但凡她还有一丝顾忌颜俊之,都会叫碧水把颜俊之一并抱走,省得落个把柄在年绛珠手中。所以,如果用颜俊之威胁颜婳,其结果很有可能适得其反,颜婳会凌虐年绛珠的孩子。

华珠又看了一眼桌上尚未贴完的对联,想起颜恒之、颜慧捧着写好的对联过来,说太太给他们请的女先生博古通今、学富五车,还说女先生因为脸受了伤所以戴着面纱上课。这女先生,是颜婳无疑了。

“姐姐,我想,旭之敏之有可能真的会没事,这不是我安慰你,我有证据的。”

年绛珠的哭声戛然而止!

华珠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分析道:“恒之和慧儿的女教习先生就是颜婳。”

“什么?”年绛珠一惊,“颜婳……在府里住了那么久了?”

华珠点头:“没错,她住了那么久,多的是机会对恒之敏之下手。可她迟迟不动,直到我们入府。”

顿了顿,又道,“所以,她是冲着我们来的。”

以颜婳的心性和欲。望,怕是希望能够重掌乾坤。前世揣着皇后梦,今生又如何幸免?但皇室中人,燕王已死,世子远走,只剩赫连笙。可赫连笙自打被淑云玩坏脑袋,就那么迷恋女色了。尤其,他憎恶颜婳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颜婳想做他的皇后,简直痴人说梦!

梦幻就此破灭,颜婳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报复!谁把她害成这样,她就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二,寻找梅庄!得梅庄者得天下,如果她能集齐五份地图,找到梅庄并且得到梅庄,她说不定能倾了这座江山。届时,皇后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廖子承握有梅庄地图的事,应该已经通过淑云的口告诉了燕王,作为燕王的女人,颜婳未必不知道。

所以——颜婳劫持了颜旭之颜敏之只是为了做人质,在报复结束或者得到地图前,颜婳不会对孩子们怎么样。

思量间,颜博打了帘子进来。

年绛珠与华珠异口同声地问:“找到没?”

颜博灰头土脸地摇头:“没!府里找遍了也没有!我回来拿令牌,准备去衙门调人。”

年绛珠好不容易被华珠劝得止住了哭泣,眼下听了颜博的话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没有可疑之人出府?”华珠问。

“没有。”

“那有没有人出府?”

颜博想了想:“三嫂。”

冷柔?冷柔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平时连院子都懒得出,怎么会在除夕这天出府?

“三奶奶有跟你说什么吗?”华珠狐疑地问。

颜博挠了挠头:“没说什么,就说去买点东西,晚上赶回来吃年夜饭。”

“就这?你再仔细想想,没别的了?”华珠完全不信冷柔会上街买东西,冷柔是超级宅女,一年半载都不乐意与人打交道的。

颜博耐着性子道:“她还说要给绛珠买绛珠最爱吃的栗子糕,然后真的没什么了。”

不对!绛珠不爱吃栗子糕,逢年过节,公中膳房端上来的栗子糕,绛珠一口都不碰。冷柔与她做了六七年妯娌,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清楚。如果冷柔真的不清楚,那么只能说明冷柔从不关注年绛珠,既然不关注,为何还特地扬言给年绛珠买东西?

太蹊跷了!

华珠快走几步,追上颜博,扯住了他袖子:“她一定还说了什么!你问了碧水没有?”

“二妹我赶时间呢!回头我再跟你聊三嫂啊!”颜博拍了拍华珠的肩膀,“好生陪你姐姐。”

华珠不许他走,死死地揪住:“你回答我!三奶奶跟你的谈话内容,一字不落地告诉我!三嫂出门不正常!”

颜博一惊,已经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看向华珠,诧异地问:“你怀疑三嫂?”

华珠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三奶奶出门有蹊跷,你快告诉我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颜博想了想,答道:“其实真的没什么,我问她干什么去,她说买东西。我又问她有没有看见碧水,她说没有。然后我告诉她碧水把旭之敏之抱走了,她就说,‘那你赶紧出府去找,他们应该还没走远。’”

“姐夫啊!你……你……”华珠急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你儿子就在三奶奶的车里!她被人劫持了!”

“啊?”颜博目瞪口呆!

华珠揉着胸口喘气道:“冷柔先说没见过碧水,后面又让赶紧出府去找。这不是相悖吗?颜府这么大,她怎么会一口咬定碧水已经把孩子抱出府了?她是在暗示你跟上她的马车!”

颜博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年绛珠疯了似的扑过去,对准他脑袋一顿猛掐:“颜博!你是猪啊!我们儿子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了!我恨你!我恨你颜博!你要是不把孩子找回来,我告诉你,我就死给你看!”

华珠气闷:“姐夫,子承呢?我跟他去找。”

颜博睁了睁眼:“呃……他,走了。”

“走了?去哪儿?”华珠暗觉不妙。

颜博指了指门外,被年绛珠掐得形象全无,都不敢拿正眼瞧华珠了:“药房的伙计送药给他,他说药拿错了,自己再亲自去一趟药房。我问什么药,他说给敏之定做的特效风寒散。这家伙,紧要关头还拿什么药?真是!”

华珠炸毛了:“姐——夫——廖子承昨天半夜才来的颜府!一整晚在跟你喝酒!他哪儿来的功夫去药房定制什么特效药?他也被劫持了!他在暗示你跟上啊!你又没跟上!”

华珠的肝都气疼了,恶狠狠地瞪了颜博一眼,跺脚,气呼呼地离开了房间。

年绛珠又是一爪子挠了过去:“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厌恶我们母子了?你是不是就想逼死我?好跟晴儿那个贱人双宿双飞?你跟你爹一样!都看不见正妻为这个家操劳了多少!一心只有那故作狐媚温柔的妾!”

颜博慌忙抓住,吞了吞口水道:“我错了,我错了绛珠!但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我现在去把咱们儿子救回来!你要打我,等我回来再打!我跪搓衣板儿成不?先让我去救人!二妹都走老远了!你总不希望二妹也出事吧?”

年绛珠松手了。

颜博追上华珠,扣住她手腕,难为情地道:“二妹你别生气了,带我一块儿去找吧!我保证不犯糊涂了!”

华珠气归气,但还没有丧失理智,有颜博跟着,到底安全一些,就不咸不淡地道:“那好,准备两匹马,我们出发。”

“去哪儿?”颜博问完,扯过一名洒扫丫鬟,“快!叫管事的牵两匹最好的马到大门口!”

丫鬟急冲冲地去了。

华珠迈步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面色冰冷道:“去找落花洞女。”

颜博小跑着跟上,狐疑地问:“找她干嘛?”

华珠不看颜博,只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恨不得有一双翅膀,能让自己飞起来:“她不是能找人吗?”

“不是啊,二妹!她找的都是死人!你……你不是认为旭之敏之……出……出人命了吧?”颜博被这一猜测吓得双腿发软,险些栽倒了地上!

华珠睨了他一眼,面色依旧冰冷,脚底的步子迈得更大、更快,几乎要跑起来:“这世上哪儿来的法术?她能找死人!也一定能找活人!”

颜博不懂,华珠这会子生他的气,实在一个字也不愿跟他多讲,抵达门口时,两匹骏马已经等着了。

华珠踩着马镫,翻身而上,从管事手中接过马鞭,目光一凛:“驾!”

“喂喂喂!二妹你走那么快干嘛?你知道落花洞女住哪儿吗?”颜博也翻身上马,狠狠地挥动马鞭追了上去。不多时,超越了华珠,在前头为华珠带路。

马蹄声响,尘土飞扬,二人足足颠簸了半个时辰才到达落花洞女的院子。

一下马,华珠再也忍不住,扶着一旁的树干吐了起来。

刚吃的东西都还没怎么消化,怎经得起这一顿颠簸?

颜博行至她身边,吓到了:“二妹,你没事吧?”

华珠摆手,苍白着脸道:“没事,你快去看看落花洞女在不在。”

“哦,好!”颜博拿着马鞭走进了脏乱不堪的院子,跟上次一样,凳子倒着,汤汁洒着,都在地上结了冰,而那张铺了杏色褥子的床,一如既往地干净。

“落花洞女!”颜博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颜博开始在屋子里寻找,可是屋子就这么大,他连床板都掀了,却……没找到!

华珠忍住虚弱,踉跄地奔进房内,四下一看,问:“没人?”

颜博怔在原地:“没人,现在要怎么办?”

“找。”华珠躬身,开始在房间内,仔仔细细地寻找。

“我找过了,没有人!”颜博强调。

“不论一个人做了什么事,或者消失得多么干净,他呆过的地方都一定有对抗他的证据。”华珠一边找,一边在大脑里拼命回想廖子承教给她的东西,眸光,扫过柜子、凳子、床、踏板、鞋子……

鞋子?

华珠跪在床边,俯身朝床底下一看,果然有好几双鞋。

华珠用马鞭捞出一双,也不管脏不脏了,就翻过鞋底,用金钗刮下鞋底的泥土:“可惜我分辨不出土壤。”

说着,用金钗挑了一点放到鼻尖闻了闻,有火药的味道。

再看中间枯掉的草屑,这是……狗尾巴草。

最后,又把其余三双鞋的鞋底彻底检查了一遍,终于在一块已经干涸的泥土中发现了线索!

颜博一看:“这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华珠眯了眯眼:“是纸钱,再加上火药的话,她应该去过坟场,烧了纸钱,也放了烟花或者鞭炮之类的东西。今天是除夕,在民间,很多老百姓都会在这一日去坟场祭奠他们的亲人。我猜,她应该是去了坟场。”

话落,华珠又来到饭桌前,摸了摸饭桌,又俯身一闻:“这里放过香烛,没错,她一定是去坟场了。”

颜博挠头:“坟场的话有很多个,我们要去哪一个找?”

华珠望向渐渐暗沉的天色,眸光一点一点变得深远:“十里坡!”

“啊?为什么是哪里?”颜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华珠把鞋子摆好,又舀了一瓢水把金钗洗好,插回发髻中。做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掸了掸湖蓝色的裙裾,眸光深幽道:“姐夫,还记得满月案的第五处抛尸地点吗?”

满月案的第五处抛尸地点,不正是他被掳去的地方?颜博眉头一皱:“十里坡坟场!”

华珠拢了拢宽袖:“杀五行生肖,取五行内脏,纹五行神兽,选五行方位,抛五行之地的满月案,今晚,才总算要真正地结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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