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变局来得太过突然。
昭孙临泉的交待,等雷阵解除之时,他孙女儿北九月会在今日有时,在后山门下与他碰面。
北怀镜算着时辰,捂着口鼻,飞快地奔跑在断壁残垣中。
胸膛里仿佛被人按上了一面大鼓,突突地震跳。呼吸中的杂气声越发响,五脏都快揪在一处般窒息。
待跑到一间熟悉的小院门前,北怀镜终于停下脚步,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院子已经荒废许久,杂草蔓生,碧绿的爬山虎贴了正面墙。
北怀镜走进屋舍,径直瘫倒在里屋灰尘仆仆的坐席上。
小轩窗外还是浓烟滚滚,却因为风向的原因吹不到这院子里来。
四堵涂了椒漆粉墙,将烟熏焦燎的外界相隔绝,圈出一片清新净土来。
“死老废物,人都不在了,留着怎么好的屋子,给鬼呀!”
北怀镜缓过一口气,嘴上数落不迭。
这院子地处偏僻,少有人来。荒废了这么多年没人住,自是有些原因的,否则为何内外间,连房顶都没结蜘蛛网?
北怀镜歇得够了,从墙上抹了一把墙灰拍在脸上,这才起身去掀中门隔帘。
帘帐上不知是贱了血,还是泼了墨,大片的水渍挥洒开来,带这些狂妄又张扬的气势。
明月清风我
墨和血,都已风干。
帘帐硬如铁板。
北怀瑾将那帘子从中分破,推开迈入,迎面闻见满屋汗青,芸草的香气。
书架上却空无一物,倒是墙角白骨成堆。
那些人或躺,或坐,森森白骨手攀着书架,可以相见,他们临死前经历了多么残忍的折磨。
这件屋子是认人的,不是屋主人的常客,进门之后多半如那堆白骨般下场。
北怀镜一脚踢散了俯身趴在门前,想要出逃的骷髅骨架。
那头骨便如草球般“珞珞”地跳到墙角,撞散了那一对骨山。
这时候,数以百千计的千足虫失去庇护,暴露在日光下,仓皇四散。虫子爬满了书架又爬上屋顶,唯独没敢向北怀镜的方向去。
它们仿佛顺着特别的路径,从东墙到西墙,汇聚成另一幅大大的山川风物图。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是一幅桑丘后山的地图。
看着满墙“造化钟神秀”的杰作,北怀镜心中感慨不已。
这些蜈蚣是被他给收拾温驯的,餐白骨而生衍,直到千年儿百八年之后,墙内封存的古书和机括全都化成了灰烬,被风吹散。它们才能解脱看守之职,重获自由。
有时候,北怀瑾觉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只。否则他为何好好的济世救人“神医”不做,猫在这玉明巅上给那群不要命的混球当了半辈子的“懒医”?
“老废物,死了也不消停!”
他冲着墙面低声骂道。
而后没多久,他便将白骨换了个地方搭堆。
咬破手指,滴血入新虫穴。壁画上的千足虫闻到血味儿,便争先恐后地爬回穴中,抢那点儿吃食。
这时候,北怀镜才朝方才画中显示的空翠湖心亭戳了一指头。
其中的分寸时分微妙,或轻了、重了,或有丝毫偏差,那墙里机括都不会灵验。
北怀瑾一点一点放力,直到将整只手掌都贴在墙面上,小心避免千足虫留下的毒液。
更叫人别扭的是,他手掌下的位置,恰好是那故友埋骨之处。
那个家伙,活着的时候就已想好了骨灰要洒在哪儿。
随着墙内传来的一声声“磕磕打打”的声响,墙面从中分破,陈旧的机关掀起灰尘。
北怀镜捂着口鼻,直到手掌周围呈现出一圈纯金的轮廓,刚好把他的手掌圈住。
一排排典籍书卷整齐地墙内,仿佛舍不下一寸空闲之地,而墙外空置的书架,恰好将那些书籍分出门类。整套机关完全可以用六个字来形容――盘算精,穷讲究。
满面墙的书籍都是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