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庭去黑灵国的路,来来回回就是两个月有余。
凌霄宝殿,群仙议事时,被派去黑灵国的使团入殿内回禀,就算他们衣甲鲜亮、修为恢复如常,却仍然难掩各自的狼狈。
谁都要几分脸面,本来这几位天庭供奉和那十二名天将已约好不将他们在黑灵国的遭遇言说出来;但他们一见到坐在宝座上的三界至尊,立刻就有两名天将眼眶含泪。
“陛下!那杨戬简直、简直欺人太甚啊!”
“杨戬让那些妖魔鬼怪,对我们,对我们!奇耻大辱!末将不要活了!”
一人站出来控诉,或许是有意抹黑,但陆陆续续,这十多位去黑灵国宣旨的供奉、天将,都在言说杨戬如何骄纵、如何践踏天庭威仪,这就无法辩驳了。
只是众仙神对此并什么惊讶,除却有几人站出来口头谴责一波杨戬,谁又能奈何的了这位远在天外的清源妙道真君。
唯独少数仙人,此时在不断思索。
玉帝陛下这次的算计,是否来的太过冒失了些?
只靠朝天阁那些手段就想去蚕食黑灵国?这事任谁看都有些不靠谱。
但玉帝明知此事只会触怒杨戬却还固执为之……
或许,面对杨戬这般,实力超然、势力超然,已然完全不受天庭掌控的存在,玉帝陛下也有些失却方寸吧。
“陛下,”那位名为葛力田的天庭供奉跪伏在地,“杨戬自持神通高深便肆意践踏天庭威严,倘若今后真有大劫临头,此子如何可当大用!”
葛力田身后同样跪着的天庭供奉也道:“杨戬骄纵,已非一日,若任其横行,洪荒危矣,天庭危矣!”
宝座上,玉帝似乎有些兴致缺缺。
任这些仙家将杨戬骂到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天庭能治得了杨戬哪般罪过?
若要治罪,必须有能镇压杨戬的手段,就此时天庭而言,不过是三两句笑话罢了。
所以,大多数仙家并未站出来,只是在旁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
几乎所有人都已料定,就算此时玉帝陛下心火旺盛,却也不会表『露』出来,反而会豁达一笑……
果不其然。
玉帝笑叹两声,语态平稳的安抚道:“诸位爱卿奔波劳苦,为天庭传达旨意,孤心甚慰。来人,赏诸位爱卿仙酿、天马。”
“陛下!”葛力田抬头喊了句。
“好了,”玉帝眉头一皱,这位葛姓供奉低叹了声,低头不言。
满殿仙神就当看了个笑话。
太白金星开口问道:“那旨意,杨戬可收下了?”
“收倒是收了,但他……”
“如此便好,”太白金星轻轻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站在文臣之首低眉顺眼,再没有其他表『露』。
玉帝道:“众爱卿若无旁事,今日便到这吧。”
玉帝作势要起身,那葛力田似有不甘,抬头喊了句:“陛下!”
玉帝略微皱眉,坐在宝座上注视着下方的葛力田,面『色』颇为不善。
“都退下吧,葛爱卿留下。”
众仙家唯恐引火烧身,一个个行礼告退,大殿之中的众仙很快就走的干干净净,唯独太白金星离开前,站在殿门处扭头看了眼。
刚好,玉帝正抬手命大殿各处侍奉的仙子、天兵一并退走。
一股道韵缓缓流转,凌霄宝殿独有的仙阵正在开启……
这般情形,太白金星见过许多次,每逢此时,便是玉帝将自己关在旁人无法触及之地,宣泄心中之恨与愤。
显然,今日玉帝心中的怒火积累到了某种地步,要这般宣泄一番了。
其实对于天庭元老来说,这般情形早已见怪不怪。
要做三界至尊,其实也挺不容易……
“星君慢行,星君慢行,”一声呼唤,正要驾云离开的太白金星扭头看去,却是一面容英俊、威风堂堂的天将。
“原来是天蓬元帅,”太白金星笑着应了句。
“星君这是要去何处?”
“自然是要回仙府,近来无事,心生疲懒,少在天庭到处走动。”
天蓬笑眯眯的道了句:“哦?刚好同路,不然一并去吧。”
“我可没喊元帅去府上喝酒。”
天蓬随手在腰间的令牌中捞了一壶仙酒,“是我去找星君品酒,天河心佳酿,星君确定不尝尝?”
“你这滑头,走吧。”
笑语几声,太白金星与天蓬同驾一云,飞向太白金星府邸。
两人看似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实则传声言说今日凌霄宝殿之事;天蓬本就是太白金星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人倒也不用避讳什么。
“老头,我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子古怪啊,”天蓬话语之中带着少许疑『惑』,“虽说在面对二郎真君这事上,陛下有些失却方寸,这看似合乎情理。但陛下给我的感觉……似乎,是故意要去惹怒真君?”
太白金星嗤的一笑,骂道:“好好回去带你的水军,少在这里搞东搞西,你这猪脑子哪来这么多古怪?”
“不是,二郎真君当年也算与我有几面之缘,咱总不能看着他真的冲撞陛下。”天蓬咂咂嘴,“反正我觉得,这天庭若能安稳,我这舒服日子也就能继续舒服,可别起什么灾祸啊。”
“放心吧,起不了。”
太白金星甩了甩拂尘,“这天地间的圣人们都在注视着天庭,杨戬比你聪明多了,如何会跟陛下撕破面皮?怕就怕,陛下他还有其他打算啊……”
“什么打算?”
“莫要多问了,喝酒去吧,天庭的事,我也是有些管不了喽。”
传声渐停,这一文一武两位天庭重臣继续谈天说地,相携入了星君府,大门都不关,喝酒聊天、听曲论道,好不逍遥。
这也是天庭随处可见的情形,仙人三五结伴、仙子六七成群,到处都是仙山灵湖,随处可见瑞兽仙禽。
一片平和、壮丽之景。
而在凌霄宝殿中,宝座上高坐的帝君,随手拿起了一旁的玉砚台,扔到了书案旁,又抬手随意在桌面上一扫,将一堆卷宗、玉牌扫去了另一面。
这本应是怒气冲冲时常有的‘发泄’,可此时在玉帝做来,动作却是斯斯文文,十分缓慢。
仿佛,这只是在故意布置一幅天帝怒火后的情形。
玉帝淡淡开口:“葛爱卿,你我之间的约定已达成,那杨戬你也见到了,按之前所说,你当去找个边角之地遇袭身死,为何还要执意相留?”
“陛下放心,约定便是约定,你我相约、各取所需,贫道并未失信。”
原本跪在地上的葛力田缓缓抬起头,面容还是那份面容,但其目中神光、身周之气息隐隐有些变化,整个人仿佛换了一人。
这老者缓缓站起身,对玉帝拱手笑道:“之所以冒险要和玉帝陛下一叙,是因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哦?”玉帝靠在宝座的软垫上,“你想反悔?亦或是,决意要取孤『性』命?”
“怎会?便是我家主人,对陛下之心『性』魄力也颇为欣赏,这才有你我今日之谈,”‘葛力田’淡然道,“他日洪荒倾覆,陛下也只会随劫难湮灭,着实可惜。”
玉帝嘴角的笑容略有些诡异,“你家主人贵为至强,竟也用这般收买人心的伎俩,不觉得有些丢分了吗?”
“主人只是惜才,并非用什么算计,”‘葛力田’淡然道,“实不相瞒,贫道师兄弟二人本是太素界时的一介小修,幸得主人一时悲悯免了我等灾厄,并助我师兄弟二人成就圣人果位。陛下,不心动吗?”
“孤,还有些底线。”
“底线这种东西,一旦捅破一次,其实已然不复存在。”
玉帝双眼之中划过少许厉芒,“你我相约,我助你们接近杨戬,『摸』清他底细,你们助我除掉此子,免我心头忧虑,这不过是各取所需。阁下须得明白,孤是三界之尊,是洪荒的玉帝!”
“陛下,留条后路也是好的,”‘葛力田’笑着摇摇头,“誓死不屈者,当年见了太多。太素比你们远古洪荒还要大百倍、千倍,天地崩碎之前,鲜血染红了无尽之海,冤魂充斥满了整个天穹,可,又有何用?”
玉帝缓缓闭眼,“你们想如何对付杨戬?”
葛力田嘴角『露』出些清淡的笑容,整个人多了几分缥缈之感。
“先前一见,贫道已知杨戬修为如何,距圣境尚远矣,仅仅是那盘古玄功有些棘手。原本还道他真有与大道圣人硬撼的实力,如今一见,也不过尔尔。”
“故此,贫道今日才来与陛下再会这一面。出了殿门,我依然是陛下的葛爱卿,之后会去找个由头身死,不给陛下惹半点腥臊。”
“陛下还请记得,我家主人亲出北海幽冥涧之日,便是洪荒覆灭之时。陛下如何自处,还请陛下自行决断。言尽于此,告辞。”
言罢,‘葛力田’对玉帝拱手做了个道揖,而后再次跪伏了下去。
那份气势悄然收敛,玉帝的目光之中闪过少许犹疑,最后依然不动声『色』。
凌霄宝殿的大阵缓缓降下,玉帝保持着靠在那里的姿势,玉案旁凌『乱』十分,显然是经历过一场狂风骤雨。
“陛下……”葛力田颤声喊了句。
“此事不必多提,去吧。”
“是,陛下万安。”
葛力田轻叹了声,缓缓站起来,转身之后面『色』有些阴沉,迈步离了凌霄宝殿。
待他走后半个时辰,玉帝一直坐在那没有动弹,任谁都能看出,玉帝陛下心情欠佳,而天庭众仙神,都自认知晓这位陛下为何心气不畅。
终于,玉帝站起身,似乎是看面前的玉案有些不顺眼,一脚将玉案踹翻在地。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