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的人是苏全忠,当年曾和崇侯虎大战的一员凡人猛将,也正是苏护长子、苏妲己长兄。
按理说,这凡人如此冲撞,杨戬脾气再好也该板起面色才对;但杨戬一想到被自己拐到了东海龙宫安置的少女妲己,就当自己还苏家一个人情,依然面带笑意的坐在那。
苏全忠举着长枪就冲了进来,苏护老当益壮,起身快走两步,劈手砸了过去。
“爹!”
啪!
苏全忠捂着额头,蹬蹬蹬后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见这位老侯爷是真的下了重手。
“爹你打我作甚!”苏全忠倒是脑壳够硬,坐在地上喊了句。
一旁的郑伦已冲到杨戬身前,但见杨戬只是在那坐着喝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在路上赶来时,心中想着无论如何要在杨戬手中救下苏护,可此情此景,并非是他想的那般……
“侯爷,”郑伦盯着杨戬,道了句,“你们先走,我拖住他一阵。”
“郑将军不必着慌,”苏护赶紧向前来,拉住了郑伦的胳膊,低声道,“丞相乃是我请来的贵客,事先未曾与将军知会,将军莫怪。”
郑伦竖眉瞪眼,低喝一声:“这是敌军主将,如何成了贵客!侯爷你莫非!莫非要通敌卖国?!”
“郑将军何出此言?”苏护松开郑伦的手臂,皱眉道一句,“关上大门!全忠你去门外守着,谁也不得入内!”
“爹?”
“让你守着就守着,找揍吗!”
苏护挺着脖子吼了句,苏全忠缩缩脖子,一副你是老子你牛逼、我是儿子我怂蛋的表情,悻悻的出了前堂,开始呼喝跟着自己来的两队亲兵。
杨戬坐在旁边暗中琢磨,这苏全忠如此糙汉子,如何生的出苏凌那般清秀的少年?
仔细想想,那苏凌与少女妲己,模样倒也有几分相近。
“郑将军,坐下说话吧,”杨戬开口道了句。
郑伦皱眉注视着杨戬,大有一言不合就立刻出手的架势。
杨戬笑了笑,左手对着前方一点,迅速刻下了一道繁复的符箓,轻轻前推,一股玄妙的道韵在各处流转,令人头清目明,呼吸顺畅。
旁边的郑伦却是面色一变,低声喝问:“这符箓你可是从李靖处学来的?”
“并非学自李靖,”杨戬如实相告,“昔日南洲降下大劫,道门各贤能纷纷出山,于南洲走动。崇侯虎讨伐冀州时,我刚好也在,遇到了度厄师伯。师伯担心你,在旁护卫,与我相谈甚欢,送了我些许符箓之法。”
郑伦目光闪动,原本凌厉的气势和敌意顿时散去大半。
杨戬对他笑了笑,示意他坐下,郑伦目光有些迟疑,但还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苏护对杨戬使了眼色,杨戬轻轻颔首,坐在那喝了两口茶,大有反客为主之意。
如此,前堂安静了片刻,杨戬总算开口。
“我有一问,不知郑伦将军如何评说忠义二字?”
“臣对君尽忠,君不弃臣为义!”郑伦说的掷地有声,毫无阻碍。
杨戬赞道:“言简意赅,却也有另一番慧根在其中。那我想再问郑伦将军,商君帝辛可知有你这一号人物?”
郑伦皱眉,坐在那想开口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郑伦将军,帝辛可曾赐下给将军的半点封赏?”
郑伦依旧皱眉不言。
一旁苏护叹道:“大王给下的诸多封赏,其实都是送到我府上,我怕众将心中怨恨,再分发下去。”
“先不说帝辛如何如何暴虐昏庸,这般谁都会说的话,其实没什么太多意义。”
杨戬慢悠悠的说了句,“郑将军所忠之君,其实并非善类;他生在帝王之家,子承父业,做了数十年人皇。若他生在平民之家,也不过就是一个好高骛远、不务耕作又贪恋女色之徒罢了。这般人物,在城中怕是一抓一把,还都是左邻右舍所不耻的恶棍罢了。”
一旁的苏护和几位文士都被杨戬的话语吓的面色发白,而郑伦却皱眉沉思,虽然不愿承认,但心中还是轻轻一叹。
“这样的男人,忠他作甚?”
杨戬轻哼了声,“忠义之士,当以明君为主,这才是忠义的前提。若忠昏君,不过是贼臣,若忠明君,方可成良相。”
“所谓义士,居庙堂之高,则心怀天下贫苦之士,为君分忧解难;处江湖之远,也要造福一方,行侠仗义、惩处豪强!”
“更何况,郑伦将军乃是名门修士,人教弟子;不思修道寻真,反而在此与我辩论忠义,多少有些舍本逐末。”
一旁的苏护对杨戬暗中钦佩,看着这面相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再想想自己那一根筋的长子,顿时觉得余生一片灰暗。
郑伦呼了口气,坐在那撇撇嘴,“你不也是阐教三代的大师兄,怎么还在俗世做宰相?”
“我是应劫而来,并非为俗世权柄,”杨戬摆摆手,想到了一物,就随手拿了出来。
这是一方大印,上刻山水虫兽,又有数条金龙盘踞各处,仿若其上有一方小世界,让人想看,又不敢多看。
此印悬浮在杨戬手中,释放出一缕黄光,笼罩在杨戬各处。
此印一处,一股不怒而威的威严淡淡流露,在场的凡人尽皆双腿发软,心中泛起了强烈的冲动,要对着大印叩拜。
“上古人皇印!?”
苏护也是见多识广,在古书上见过只言片语,失声喊了句。
“嗯,苏侯爷好见识,”杨戬称赞了句,将宝印收起放好,这可是他用来忽悠人的宝贝,等闲都不拿出来招摇,“我与轩辕黄帝前辈也算熟识,他说此印在他那没用,拿给我耍些时日。”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吹牛的意境。
一旁的郑伦苦笑了声,“崆峒印竟在你手中,那你还费什么劲,直接去朝歌城,用这件人皇至宝震碎大商的国运,大商顷刻破灭。”
“我都说了,我是为应劫而来,”杨戬正色道,“且,此印乃是上古人皇印玺,若在南洲现世,必然会引起人族动荡,到时死的凡人,怕就不是商周更迭这般数目了。”
郑伦和苏护同时点头,丝毫不觉已经被杨戬牵着鼻子走。
“不过,有此印在,周武王必胜、帝辛妲己必败亡,”杨戬说的倒是干脆,笑着开了句玩笑,“若我东征有变数,就直接去朝歌城,依方才郑伦将军之计,震散商国气运。”
郑伦面色一变,“此话如何是我说的?我当不曾说过!”
“郑伦!”苏护一声轻斥,“丞相之意你还不明吗!今夜丞相亲自前来,乃是我写下了投诚之书,今夜开始,我便是周国之将!”
郑伦豁然起身,瞪着苏护,“什么?侯爷你、你为何要如此?”
门口,苏全忠也探头问了句,“爹你说真的?”
“看你的门去!”
“哎,”苏全忠嘿嘿一笑,“我觉得爹你这么多年终于英明一次了,咱们如何能当帝辛的走狗爪牙?我就觉得周武王不错!”
苏护作势要扔手边的茶樽,苏全忠赶紧缩头出去,在外面一阵大笑。
显然,这对父子是齐心的,唯一的阻力只在郑伦身上。
“郑伦,你我共事多年,我待你如子侄,你也对我颇为敬重,此事瞒着你是我之过,望你体谅,”苏护起身,对郑伦拱手,深深一礼。
郑伦攥着的拳几次攥起又松开,紧咬着牙关,显然不愿相信此事。
苏护沉声道,“我先前与你提过此事,你都一口回绝,还劝阻我忠君爱国。我并非不忠君、不爱国,那妲己原本更是我心头之肉、掌中明珠,可、可我如何能见她这般下去?”
“你可知我有多恨,我多恨呐!”苏护拍着胸口,一双老眼泛起浊泪,“我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儿!我那是生养了一个妖邪!一个将成汤八百年盛世一朝断送的妖妃!我被天下人骂,在冀州城中,我甚至不敢去街上,我怕听见百姓戳这我的脊梁骨,说我苏护生了一个歹毒狠辣的妖妃,祸国殃民的祸水!”
“今日我投奔周国,为的就是在我有生之年,能亲手手刃这个玷污了我苏家列祖列宗英名的孽女!我杀了她,我、我自己死!苏家骂名我一人来背,苏家儿郎一样还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侯爷!”
郑伦闭目长长一叹,拱手道,“侯爷不必多说,我已明了侯爷苦衷。”
一撩斗篷,郑伦对着苏护单膝跪下,“郑伦曾说过,侯爷无论去哪,郑伦便跟到哪,这条命是侯爷当年救的,今后也是供侯爷驱使的……”
“郑伦……”
“义父,”郑伦抬头苦笑了声,“我所忠者,唯义父罢了。不然,当年崇侯虎讨伐冀州,我为何会挡在阵前?丞相说的不错,那帝辛何人,与我又何干?”
苏护双眼之中满是感触,忙向前几步,搀扶起郑伦。
“且慢!侯爷,末将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郑伦看着杨戬,“若不让我和杨戬打一场,我心中实在不甘!”
“这……”
“来吧,”杨戬倒是干脆,“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