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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景等这个声音已经太久了,她大喜过望地抬头,就看到燕昀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檐上。

迎着她的目光,燕昀霁对着她微微一笑,紧接着从屋檐一跃而下,抱拳跪地。

“末将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你们这些将军怎么总喜欢说一样的话……”李弘景赶紧上前将燕昀霁扶起来。

她可没忘记临走前燕昀霁身上的箭伤,燕昀霁起身后,她转身看了一眼王印,又看向崔来明。

“二位请回吧,朕就不奉陪了。”

无数火光在夜幕中跳跃,映照着崔来明眼中情绪复杂,他顿了一下,才恭敬行礼。

“恭送陛下。”

他一抬手,身后的队伍立刻分成两排。

燕昀霁与李弘景穿过人群,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李弘景一走,崔来明立刻就不耐烦地收兵,转身就走,竟然是连一句多的话都懒得和王印说了。

两人之前本就相看两厌,为了利益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如今最后一层脸皮也被撕破,敷衍都显得太过繁琐。

王印也不想搭理,带着自己的人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这二人如何李弘景并不关心,在走出安平城大门后,她担忧地扶着燕昀霁的手臂,赶紧询问:“你的伤……”

“虽然还未痊愈,但行走还是没问题的。”燕昀霁十分愧疚。

“本来离开的那刻末将就准备将消息告知手下,却不想失血过多昏迷在半路,幸亏得安平城中百姓搭救,只可惜醒来的太晚。”

“再晚一步,陛下怕是就会被他们二人中的一个带走了。”

说到这里他满脸后怕,最后竟是摘下腰间佩刀,放在了李弘景手上。

“末将死不足惜,还请陛下处……陛下!”

那佩刀重得和秤砣似的,一放到李弘景手上就压得她往地上栽,燕昀霁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赶紧拽住她,顺便把刀也拿住了。

“还是算了吧。”李弘景感觉手腕有点骨折了,竟然还能拿得动这么重的东西,看来燕昀霁体质真的挺不错的。

“你伤得比我重多了,虽然我从悬崖上掉下去,但是一路有无数枝叶茂盛的树枝做缓冲,最后还落在旺盛的杂草丛里,最多就是走得太累了。”

她本意只是想宽慰燕昀霁,没想到燕昀霁理解错意思,直接走到她面前蹲下。

李弘景:“?将军这是何意?”

燕昀霁:“陛下是累了吗?末将可以背着你。”

李弘景:“……”

李弘景:“大可不必,我还没到要伤员背我的地步。”

燕昀霁很快找到了他的马,据说这匹马可日行千里,但两人一个受伤一个走太多路拉伤,如果真的马日行千里可能他俩半路就得埋了。

于是前行变得极其缓慢,安平都是左右相的人,只能先到下一个城镇再说。

“今夜的事,陛下要如何处理?”

李弘景靠在燕昀霁背上休息,不知为何受伤的燕昀霁坐得很直。

她感叹着也许这就是将军的本能,没有往心里去。

“我目前还插手不了他们的事情,京城那边大多数大臣都态度暧昧,如果涉及到他们的利益,很可能不会听我调遣。”

这几天她真的是累坏了,靠着靠着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在尽力打通关节,不过这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闻言燕昀霁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平:“难道此事要就此略过吗?”

“当然不会。”李弘景笑了笑,笑容牵动着胸腔微微颤动。

“今夜过后,崔来明和王印的合作就算不破裂,也绝对不会再恢复到以往的地步。”

“这两个人合作我完全无处下手,但他们开始内讧,就是我浑水摸鱼的时机了。”

“王印的布局显然已经差不多了,不然他不会走到劫持我这一步。”

“崔来明估计今天才发现他落后了这么多吧,有着同样目标的两伙人发现彼此的进度出现巨大差距,你觉得他们还能继续合作得下去吗?”

就像二战时的美国和苏联,对付德国的时候他们可以合作。

一旦德国消失,他们就会陷入不死不休的争斗。

崔来明和王印更是如此,毕竟这皇位,可只有一个。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对外安全,这两个人争起来势必会引起其他国家的注意。”

李弘景叹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人都不是买办,不然就真的完蛋了……”

身后的声音说到最后变得越来越小,燕昀霁一直安静地听着。

听到最后他问了句买办是什么意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隐约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李弘景睡着了。

他小心地扯住缰绳,让马前行的速度又变得慢了几分。

平日里总是狂奔的海凝对此颇为不满,看上去想要打个响鼻,被他轻轻一拍头,只能委屈地抖了抖耳朵,不情不愿地走起来。

尽管到了此刻,李弘景就靠在他背上睡觉,燕昀霁依旧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以为李弘景葬身悬崖,万念俱灰到换药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看着他粗鲁地扯绷带的样子换药大夫都被他给吓跑了。

就在他麻木地包扎伤口的时候,突然听说了王印还活着的消息,顿时燃起了希望。

他带着期待又恐惧的心赶到那片光亮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中间的李弘景。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忘记了身上的伤口,直接从屋檐跳了下去。

这导致有些伤口再次开裂,尤其是后背上的伤,被李弘景压着,已经渗透出温热的血来。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甚至不觉得有多疼痛。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这段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压下有些不安稳的心跳,他握紧缰绳。

还好,在悬崖分别的那刻他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好,他们还能继续以君臣的身份相处。

因为燕昀霁身上的伤,两人前行的速度很慢,原本预计十七天的路程,等半个月过去却才走了不到一半。

李弘景很担心边境的情况,不过燕昀霁经常与边境书信往来,目前姜国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种安静并不能让李弘景放心,反而有种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不好预感。

“轰隆隆——”

行至太行的时候下起了暴雨,没有水泥柏油的古代一下雨路就变得灾难。

再加上这里临近江湖范畴,考虑到治安也会变得不太好。

燕昀霁放弃了继续赶路,两人赶在路完全被淹没前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虽然这里很偏,但估计因为突然下雨的缘故客栈里也有三三两两的人。

一眼看去衣着打扮大多都像是武林中人。暴雨倾盆,客栈内显得很是安静。

“哒哒哒哒……”

“砰!”

“掌柜,打尖住店!”

就在客栈内一片安静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伴随着由远至近的奔跑声,客栈大门被猛地推开。

紧接着几个浑身湿透一看打扮便知是武林中人的人士大马金刀地坐在空桌上,高声喊着掌柜。

“来几碗酒和肉来吃,这破雨真是冻死人了!”

“来了来了!”

昏昏欲睡的掌柜急忙起身,这种常年没什么人往来的客栈也没什么小二,算账上菜都是掌柜一人。

他忙里忙外跑了几趟,很快就将酒和肉上齐。

这几人坐下后就一直在高谈阔论,声音之大想不听都难。

“没人跟着咱们吧?”

“要跟早跟了,估计根本没发现我们。”

“说不准,那几个人邪乎着呢。”

“还能有人比那家伙邪乎?”

“谁知道,但现在竟然还有人在找唐湛的下落……这怪物不是都死四年了?”

“唐湛?!”

李弘景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她还未有什么反应,周围被迫听他们对话的食客和掌柜皆是惊恐万分地喊叫起来,倒是把那几人吓了一跳。

“你们遇到什么了?怎么会有人在找那个……怪物的下落啊?”

坐在靠门边的食客赶紧将门关上,就好像唐湛下一刻会从门外跳进来一样。

他两股战战,连名字都不敢说出,让李弘景有种伏地魔的即视感。

“我们晚上赶路呢,半路听见前面有动静,就上前去看看。”

路人一拍桌子,“早知道会看到那种场景,我是打死也不会上前的!”

“所以你看到什么了?”没想到是害怕的食客先急了。

“莫慌莫慌。”另一个路人说。

“我们上前一看,发现地上绑了一堆人,然后有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走了出来,左边那个说‘没有问出唐湛的下落’,右边的说‘那就都处理了’……”

说到这里路人狠狠地抖了抖,他拿起桌上酒碗,狠狠地一灌,用袖子粗鲁地擦唇边溢出的酒水,接着将碗重重放在桌上。

“听到这我们就立刻跑了,一路冲下山,刚下山就下雨了,这下就算那俩黑衣人跟上来,估计也找不到我们的脚印。”

说到这里掌柜又拿了两壶酒和一盘子肉坐在桌边,看上去颇为后怕。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这顿酒钱就免了,大家喝得尽兴啊!”

掌柜的豪迈引起众人一片喝彩,眼看大家准备开喝,李弘景忍不住问了句。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但我想问问……唐湛是谁?”

食客差点被酒水给呛到,放下酒碗往李弘景这边看的时候又了然。

“你们不是走道上的吧,也难怪会不知道了。”

“唐湛啊,那可是个不得了的怪物,谁能想到唐家竟然捡回这么一个祸害呢?”

路人砸吧嘴,“差点把唐家世世代代攒下的祖业全都毁于一旦,也幸好唐家真正的少主稳住了,不然说不定会怎么样呢。”

唐家从很久以前就家大业大,但家主却没有任何争夺之意。

她广开四海清大庇天下寒士,战争年代也会接纳灾民和百姓,也因此江湖上的人提起唐家无不交口称赞。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十九年前,唐家跟着武林盟一起去清剿武林中的一个邪教,在将受害人都解救出来后,唐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儿。

看着尚在襁褓里的婴儿,唐家起了怜悯之心,将这个孩子收留。

这就坏了事了。

“所以说为啥是邪教,生出来的孩子都那么恶毒。”

路人说到这里忿忿不平地拍大腿,“从小这怪物就喜怒无常,动辄发疯,到最后更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随着唐湛长大,他的恶名从南到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人都知道唐湛是个嗜血的疯子,只有鲜血能让他安静下来,他无时无刻都在发疯,有人说他的眸色都是不正常的,明明是黑的,却在亮光下显现出猩红来。

他的武力值高到不像一个正常人,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无人打得过他。

四年前江湖九大门派齐聚一堂誓要替天行道,此战后唐湛失踪,九大门派更是缺胳膊断腿,竟然没几个四肢俱全的。

哪怕唐湛失踪了、甚至是死了,江湖依旧谈而色变。

尤其是参与和目睹了围剿的人,皆被唐湛吓破了胆,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起来。

“也幸好唐家少主,现在的家主力挽狂澜,很早就与唐湛恩断义绝,到最后甚至替天行道……”

路人感叹,“不然唐家的名声也算是完了。”

“唐家现在的家主是谁?”李弘景问。

这话着实把大家给问到了,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摇头。

“不知道,家主很少出面,见过他的人不多,所以也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自从出了一个唐湛后唐家就不像以前那样活跃了,现在已经许久没有听过唐家的消息,就连四海清也没几个人能进去了。”

“毕竟出了这种大事,不得休养生息个一段时间啊。”

食客已经有些微醺,“唐湛肯定是已经死了,那可是九大门派的精锐,怎么可能还有人活得下来?”

路人食客又聊起其他话题,很快再度热闹起来。

燕昀霁将热茶推到李弘景面前,她对着燕昀霁笑笑,道谢后却盯着茶面出神。

四年前她救下的那个人就是唐湛无疑,四海清里的庄主才是真正的唐聿修。

但,唐湛并不像他们口中说的那样是个以杀人为乐的疯子,这四年里唐湛从未主动杀人过,全部都会请示后再动手。

他看上去比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正常,温和、乖顺、就算偶尔会流露出压迫感,但总是压抑的很好。

更何况重伤失忆的唐湛醒来却一直只记得唐聿修这个名字……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当年唐家的事情,肯定有内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