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天刚亮,慕容安意就起身赶往将军府,这是翟永回京后第一次宴请朝中大臣,处处都不能马虎。
裴氏因受慕容安意所托,也一早来到将军府。
翟永下朝后,见到在正厅等待的裴氏和慕容安意,神色复杂。
裴氏眼眶微红,看了翟永良久,才叹息了一口,“翟大人,老身受意儿所托,来帮忙操持午宴。”
翟永也平复了情绪,“有劳了。”
慕容安意见状只有惋惜,当年之事无论对翟永还是裴氏都是不愿被提及和触碰的过去,如今公事公办反而让人更自在些。
慕容安意与翟永说了两句话,便赶到厨房监督府上下人做事。
“小姐来了。”刘管家也一早便开始为了中午的宴会而忙。
慕容安意点头,“刘管家,中午要用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小姐放心。”
“好,一会让人将今日要用的餐具都记录了,碗碟什么的注意配套。”
“小姐放心吧,老奴都会安排好的,您先去吧,这地脏乱,有什么事老奴会通知小姐的。”
“那行,我先去前边看看,你忙着,有什么事打发人去找我。春花,你留在这看着,有什么随时去前面寻我。”
“奴婢知道。”
裴氏也将陈嬷嬷留了下来,与慕容安意离开厨房,到前面去查看。
一路走来,下人们摆桌子,搬椅子,打扫地面,安放盆栽,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裴氏欣慰的连连点头,意儿这孩子聪明细心,根本用不上她帮什么忙。
快到晌午的时候,翟家父子方才带着慕容凌云到前面迎接各府官员。因为慕容安意的关系,慕容凌云也算是半个翟家人,翟永吩咐了翟汀带着慕容凌云多认识些人,见识世面。而慕容安意则带着晚晴在二门迎接来往的女眷。
慕容安意年纪虽小,言行举止却大气从容,加上一张嘴能说会道,倒也应付的过来,而且还有裴氏在一旁把关,向她介绍众家夫人,自然出不了什么岔子。
“各位可以先去花厅坐坐,喝杯茶,正宴会在午时开。”
连馨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在二门前碰上了同样刚到不久的慕容晴。
“馨姐姐,你也来了。”慕容晴挤走连馨的大丫鬟香儿,挽上连馨的手臂。
香儿面色不变,心里却对慕容晴十分不屑,每次都仗着脸皮厚巴着小姐。
连馨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对慕容晴温柔说,“好了,我们快进去吧。”
慕容晴点点头,大步走进二门。
“你怎么在这?”慕容晴一声惊呼引得各家夫人、小姐纷纷向这边看来。
慕容安意脸色不变,“欢迎两位来府上做客,请先去花园喝杯茶吧。”
裴氏看到慕容晴脸上明显闪过不喜,却碍着今日众家夫人、小姐都在而没有开口。
谁知道慕容晴竟是个不识趣的,见慕容安意一脸冷淡,当下便有些恼怒。
“你是哪家小姐,怎么以前从未见过,莫不是个小户人家的吧?”
连馨远远看着,心中已有猜测,慕容晴这个蠢货,能站在门口替翟家迎接客人的自然是翟永新认的义女。
慕容安意看着慕容晴淡淡一笑,“小女慕容安意,还未请教小姐是?”
慕容晴皱了眉头,“原来你就是慕容安意,就是差点与杨分定亲的那个?”
慕容晴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慕容安意面色稍冷,“恕安意不能回答小姐的话,作为女子,婚姻大事岂能擅自挂在嘴边。”
众家夫人见慕容晴如此不懂规矩,纷纷蹙起眉头,亲事不亲事的哪能由未出阁的小姐挂在嘴边。
连馨见慕容晴如此不中用,袅袅上前,“原来是慕容小姐,幸会,上次还承蒙慕容小姐相让。”
慕容安意知道连馨提的是在慕容隽店里的事,大气一笑,“连小姐言重,请进吧。”
慕容晴还要说什么,却被连馨拉走。
“意姐姐,樱儿还未来的及恭喜你呢。”苗樱松开东阳伯夫人的手,径自奔慕容安意跑来。
“多谢樱妹妹。”
东阳伯夫人上前,打量了一圈慕容安意,才和善的开口,“是慕容小姐吧?樱儿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樱儿这孩子顽皮,还请慕容小姐多担待。”
慕容安意温柔的摇摇头,“夫人言重了,樱儿性子直爽,我很喜欢,夫人是长辈,若不嫌弃叫我名字就是了。”
“那我就卖个老了,安意。”
“怎会,夫人年轻着呢,看起来与樱儿像是姐妹呢。”
是个女人都喜欢别人夸她年轻,王氏也不例外,当时便笑了。
“瞧瞧,安意这小嘴真是招人喜欢,樱儿要是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
苗樱暗暗撇嘴,意姐姐果然比她会骗人。
半个时辰后
“哎呀妈呀,不行了,脸都笑僵了。”慕容安意揉了揉脸颊,肌肉酸痛。
“小姐,注意形象。”晚晴在一旁不赞同的絮絮叨叨。
慕容安意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重新挂上浅淡合宜的微笑,晚晴这才满意的点头。
各家夫人由裴氏陪着在花厅的小苑饮茶,而招待各家小姐的重任就交给了慕容安意。慕容安意虽然不喜这种场面,但也不得不出面。
行近花园处,远远便见八角弯月亭中一群人围在一起,很热闹的样子。慕容安意携苗樱和晚晴安静上前,发现了许多从前不认识的人。
苗樱知道慕容安意极少回京,便向她介绍。
“穿金黄色长袍的那个是皇后所出的太子,那边穿玄衣的是连贵妃所生的六皇子,着大红色的是七皇子,那个年纪最小的是九皇子,生母是初贵妃。”
慕容安意点点头,忍不住咋舌,没想到翟永面子挺大啊,几个皇子都来了。
大雍民风相对开放,只要不是单独会面,像这种人多的聚会男女在一起说话聊天都没什么不妥。
慕容安意本不欲凑这个热闹,但作为主人家又不好迟迟不露面,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臣女见过几位殿下,几位殿下有礼了。”
几人闻言回头。太子齐锐还是一样的清隽温和,六皇子齐澈细眸粉唇,面若刀削,集阴柔与冷冽于一体,别具一格,七皇子齐夙自不必多说,是一众皇子中长相最出众的,九皇子齐宣和几个哥哥比起来,稍嫌稚嫩,更像一个清秀少年郎。
几个人除了齐夙早就与慕容安意相识,其他人都是在大殿上见过慕容安意一面,不过也都知道她是翟永新认的义女。
“慕容小姐有礼了。”
苗樱虽然直爽却很贴心,见亭子里这么多人,对慕容安意道:“意姐姐长年不在京城,让樱儿替你介绍一下。”
“这是连馨小姐,姐姐见过,这位是连馨小姐的堂妹连翠小姐,这几位是永宁侯府慕容若小姐、慕容莲小姐、慕容晴小姐。这位是户部侍郎韩大人家的韩雅小姐。”
“各位小姐有礼了。”慕容安意行了个平辈礼,各位小姐纷纷还礼,别人对慕容安意不怎么感冒,唯独韩雅对慕容安意抱以一个友善的微笑。
“慕容小姐头上的簪子很独特,不知是在哪里买的?”韩雅微笑着问,其他人也早在慕容安意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头上的簪子,只不过心里嫉妒,只当看不见。
如今韩雅一说,众人都仔细看向慕容安意头上的簪子,镂空蝴蝶翼展翅欲飞,灵气生动,再配上熠熠生辉的钻石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线,光彩夺目。
慕容安意见众人看着自己,笑着道:“这个是美丽榭的新产品,据说这钻石首饰只有美丽榭一家才有,而且样式与别家也不一样。”
连翠之前也看过连馨从美丽榭买回的簪子,当真是好看,就是太贵了些,没想到慕容安意如此受宠,翟永竟然舍得花那么多钱给慕容安意撑门面。
“我听说这美丽榭的钻石簪子十分贵重,翟大人倒是疼爱慕容小姐。”慕容莲开口说道,语气有些酸,看着慕容安意的眼神充满嫉妒。
慕容莲是慕容苍继室小梅氏的女儿,也算是梅家的人,自然与慕容安意相见生厌。
其他人听了也都认为是翟永为慕容安意买下,毕竟康安伯府那个连三流勋贵都算不上的府邸,不可能花那么银子给慕容安意买根簪子,而他们也绝对想不到美丽榭是慕容安意的铺子。
慕容安意也不说破,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反正他们怎么想都与她没有关系,她只要将美丽榭的名声打出去就好了。
“这簪子真好看,不知是谁做出这么好看的首饰,我倒是想知道美丽榭是谁开的。”韩雅艳羡的看着慕容安意头上的簪子。慕容安意不置可否,这韩雅有意向她示好,很有可能是因为翟永是她父亲韩侍郎的上峰。
连馨笑着开口,“那铺子听说是被一个叫容公子的人盘下的,之前家父有意盘下,后来被那个容公子先盘下了。”
慕容安意问闻言有些惊讶,竟然还有这事。亏的她当初下手早,说起来还要感谢齐夙,不然自己就有美丽榭失之交臂了。
“我真想见见这个容公子,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样耀眼的首饰。”连翠对这个神秘的容公子很好奇,从来没听说过京城有姓容的官宦之家。
连馨闻言心中冷嘲,这个连翠,真是口无遮拦,一个闺阁小姐,竟然想见一个男人。她却没有想过,她自己不也是拼命的往萧冷身边凑。
齐夙闻言揶揄的看向慕容安意,要是让她们知道容公子就在眼前,不知她们会作何感想。
慕容安意冷冷的回瞪了一眼,示意齐夙别多事,自己则抬眼打量亭子。
此时,亭中的桌子上正摆着一副刚画好的画,画的正是将军府花园中小桥流水的景象,画中拱桥微弯,桥下方是一湾清静的流水,金黄色的光线映在水上,反射出波光粼粼。
拱桥两边是青翠绿树,在阳光的映照下投出斑驳树影。整幅画宁静悠长,使看者心情宁静,不禁想要走到那画中去。
作画之人功底深厚,连拱桥上石头的纹路都描绘的很像很精细。
齐夙见慕容安意盯着桌上的画瞧,出声解释道:“这是方才连馨小姐所作。”齐夙此举不排除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这连馨对冷的那点心思,他可是清楚,如此说来这两人算是情敌,好久没有热闹看了。
“我听说慕容小姐是从乡下来的,想必也看不懂这画吧。”慕容晴记恨慕容安意之前跟她抢首饰一事,又嫉妒慕容安意能被翟永认作义女,如今又戴这么名贵的簪子,故而出言讽刺。
慕容安意看了她一眼,她虽然前世学的是素描,但水彩国画一类也有涉猎,当下便道。
“安意不才,连小姐笔力悠长,这幅画确是难得的佳作,不过依安意之见,此画太过静谧,少了些生动。”
连馨在京城一向是被人称道的才女,这幅画大家都说好,慕容安意却指出了问题,让连馨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微笑着问,“那不知以慕容小姐之见,该如何改变?”
众人也都看着慕容安意,太子齐锐和六皇子齐澈更是紧紧锁住慕容安意,他们也总觉得这画好像少了些什么,却不知到底是什么。
慕容安意对连馨淡然一笑,“连小姐不妨试试在水中加上一抹倒影。”
连馨听了神色复杂,提笔在流水中加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影影绰绰,又可见风姿卓卓。虽然看起来是女子的身影,但慕容安意却感觉此人的风姿有些像萧冷。
慕容安意意味深长的瞥向连馨,想不到这朵白莲对萧冷倒是情深义重。
而另一边,添了几笔的画作立马变的不一样,原先整个画作虽然安静悠远,却显得没有人气,如今添了一个倒影,使得整个画作灵动了几分,又不会死气沉沉。
太子齐锐率先开口赞道:“慕容小姐果然是慧眼如炬,这再好的景致没有人总归是少了些人气。”
慕容安意谦虚一笑,“太子殿下谬赞了。”
慕容晴见众人都被慕容安意吸引了目光,有些不悦,对慕容安意道:“光说有什么用,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何不自己画一副?”
连馨听了也道:“是啊,慕容小姐如此懂画,不如也画一副好让我们见识一下。”
连馨向来是京城才女,何时像今日这样被人落面子,当下便想让慕容安意也画一副,她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这么厉害,连馨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她自幼师从名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慕容安意见连馨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又想起她画中肖似萧冷的人影,突然有了些争胜之心,当下便淡然一笑,“那我就献丑了。”
慕容安意在晚晴耳边吩咐了些什么,晚晴快速的跑走。这时远处长廊拐角处又走出几个人。
“世子,你常年在外,难得回来一次,可要多待些时候才好。”
“连公子美意,这次回来想必能多停留些时候。”
连川不再说话,转眼看到弯月亭这边人头攒动,对齐琢道:“那边好多人,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齐琢笑而不语,算是默许了。
“原来是堂弟,翟大人的面子真不是一般大,不仅我们来了,连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堂弟也来凑这份热闹。”齐锐率先出言调侃,引得众人将眼光落到两人身上。
齐琢一身白衣,姿容翩然,脸上挂着淡雅的笑,似乎比春风还要柔和几分。而连川,同样是一身浅白色,不过他与齐琢是两种不同的相貌,眉梢眼角夹着一股子邪气轻佻,偏他面容精致,非但不显得面目可憎,反而有种别样的斜肆风流。看的在场几个小姐面红心跳。
“这是忠王府世子齐琢和连家大房长子连川,两人并称京城双杰。”苗樱见慕容安意打量两人,悄声解释。
慕容安意点点头,齐琢似感觉到慕容安意的眼光,也看过来。慕容安意只觉一股春风迎面扑来,然后便是无数繁花盛开,和暖温柔。
“未请教这位小姐是?”齐琢疑惑出声,语气温柔绵长。
“小女慕容安意见过世子。”
齐琢的笑容又温柔了两分,“原来是慕容小姐,幸会。”
齐锐看了一眼齐琢,又看了眼慕容安意,“怎么,堂弟与慕容小姐认识?”
慕容安意仔细打量了齐琢两眼,这样的人若是自己见过不该会忘,显然她不认识他。
倒是齐琢,听闻齐锐之言,淡雅笑道:“琢于回京当日与慕容小姐有一面之缘,慕容小姐帮助了一个被马车撞到的婆婆。”
原来如此,她就说这样一个姿容出众的男子,她若见过不该会忘,慕容安意暗自想。
这时,拿东西的晚晴也回来了,齐琢见状问道:“各位这是在作画吗?”
“是啊,世子有没有兴趣一起?”连家二房的嫡女连翠出言问道,有些期盼的看着齐琢,这忠王世子不光姿容出众,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不仅如此,还十分洁身自爱,虽为皇室子弟,却没有一个通房侍妾,是许多女子心中的良人。
连川虽然也是京城双杰,但他为人狂放不羁,处事邪气,加上庶子出身,虽然认在嫡母名下,却到底改变不了出身,因此比上世子身份的齐琢自然略逊一筹。
不过连川并不在意,每次他跟齐琢一起出现总要被人比较一番,想来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而且齐琢此人确实让人很难生厌,故而京城双杰私交还算不错。
不过自从齐琢陪着忠王妃在外修养,两人就很少一起出现了,众位小姐已经有几年没有见两人一起出现过了,这回将军府宴会能同时见到两人,也让一众小姐觉得不虚此行。
而这边,齐琢面对连翠的邀请,淡淡的拒绝了,“谢连小姐相邀,只不过琢许久不弄笔墨,难免生疏了,就不献丑了,还请连小姐见谅。”
齐琢就连拒绝也是那样温柔有礼,连翠红着一张脸,连道无妨。
“慕容小姐可以开始了,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画。”慕容晴咄咄逼人,紧紧盯着慕容安意。
众人纷纷散开一些,将空间留给慕容安意。齐琢本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看慕容安意要作画,也停下来观看,而连川也一脸邪气的靠在廊柱上看着人群中的慕容安意。
慕容安意让晚晴拿的是画眉用的眉笔,虽然不如现代的铅笔,但也是最好的工具了。慕容安意不擅国画,拿不来毛笔,只好用现代的方式。
“嗤,我还以为慕容小姐的画技有多厉害呢,竟然拿眉笔作画。”慕容晴嗤笑一声。
慕容安意不理会她,径自在纸上勾勒起来,线条流转。众人都不解的看着慕容安意,用描眉笔作画,慕容安意是第一人。
不到一刻钟,一个人物造型跃然纸上,虽然只有黑色线条勾勒,但也大概能看出是个男子。
“慕容安意你知不知羞,竟然画男人。”慕容晴见慕容安意画上出现的男子,出言讥讽。
齐夙桃花眼微眯,不留情的开口,“这位慕容小姐,你要想看就请安静,不要出言打扰。”
齐夙虽然不知道慕容安意做些什么,但他就是没来由的相信她。慕容晴见齐夙出言,不甘心的闭了嘴。
慕容安意勾勒完线条,看了眼之前连馨用的颜料,拿起毛笔刷了几下在纸上涂抹,一刻钟后,画作完成。
画作中正值春日,一个红衣少年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墨发飞扬,衣袖蹁跹,他所过之处是满地的杏花,他的发上,衣上也沾染了片片杏花花瓣。
画中的少年红衣、白马、乌发,即便背对着众人看不清脸,也依旧美的惊人。
画作的最下方有一句小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连馨脸色难看的看着慕容安意,这幅春日游,光是在意境上就已胜出一筹,画中人、马、花,相互映衬,色彩浓烈,对比鲜明,见之惊艳,画中的少年鲜衣怒马,明艳张扬,肆意风流,让人望而生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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