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和其团队抵达京城时，并没有直接下榻酒店，或是找纪冷明他们，又或是前往分公司视察。
而是带着一帮人去了d国商会设在京城的办事处。
威廉和商会驻华代表聊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办公室出来。
恰时，天色已黑。
助理问威廉要往哪里去，威廉招招手，通知随行成员，全部赶往谈判地点。
晚八点，研究中心里的工作人员已陆续下班，但综合楼依然灯火通明。
还好吕教授事先早有准备，不然威廉临时不加通知的跑过来，纪冷明说不定会在待客之道上落人口舌。
研究中心的主任将威廉团队迎入三楼大会议室。
会议室门一推开，发现谈判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纪冷明见威廉来了，赶忙起身相迎。
“欢迎各位，诸位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需要休息会儿吗？”
威廉摆手，表示不用。
“我们讲究效率，直接开始吧！”
说完，迈腿走向谈判桌的另一侧。
各方落座。
威廉无疑是主谈人，坐在他身侧的助理兼记录员站起来，给纪冷明他们介绍到访的m-w的团队成员。
从商务代表，介绍到技术代表，再介绍到财务代表、法务代表......走马观花式的给各人作了简短的职业描述。
威廉这边全部介绍完，集体看向纪冷明。
纪冷明知道，轮到他介绍他这边的谈判代表了。
但他没吭声。
威廉很是不满的道：“怎么，纪先生已高傲到，连给我们概述一下你的团队成员都不肯了？”
其实，在看到纪冷明身边坐着的都是一帮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时，威廉已然存了轻视的想法。
他轻蔑的扫视着自己对面的七个人，内心嗤笑不断。
就这帮老弱残兵，能干什么！
纪冷明也有点头疼。
吕教授他们不是自己公司的人，压根算不上谈判代表，可他们又坐在谈判桌前.....身份确实不好交代...
这时，吕教授主动开口，化解尴尬。
“我姓吕，什么身份...这不重要，你们做你们的汇报，我们姑且听听看！”
无论说话的口吻，或是动作，都透着上位者的威严，竟让威廉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在向上级汇报工作。
威廉更为恼火，不禁一拍桌子。
“你说身份不重要就不重要了？”
“你们华国有个成语叫‘跳梁小丑’，我不允许我的谈判桌上出现这样的人！”
“还有，请你们记住！”
“我所供职的公司，是一家全球性企业，市值高达400亿，而我是这家跨国企业的华区执行总裁！”
“你们嚣张，也要有个限度！”
吕教授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们的本职工作是搞科研，像商务谈判什么的，并未涉猎多少。
让别人汇报工作，也是出于职业习惯，毕竟大家平时忙着做项目带学生，总要过问实验进展。
现在听对方提起来，这么命令一家企业总裁，确实不太妥当。
吕教授也算拿得起放得下，意识到刚刚话没说好，立刻道歉。
“对不住，我言辞不当，向你们致歉！”
他抓抓头，继续说：“为了不让威廉总裁误会我们是跳梁小丑，那我就先简短的自我介绍下吧！”
“我姓吕，一般大家都叫我吕教授，目前退休了。”
“坐在这儿，主要是给纪冷明先生充当技术顾问。”
有了吕教授开口，其他退休教授们也陆续跟上。
一时间，张教授、王教授、李教授、周教授.....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威廉有点傻眼。
他知道纪冷明找了个勘测团队，可队伍也不能全是老教授吧？！
但他又一想，华国的职称评比水分大得很，许多都是靠走关系混来的头衔。
也许这帮人，也就资历看着老而已，实际用处，可能连个研究员都不如。
纪冷明的声音打断威廉的思绪。
“威廉先生，你们d国人喜欢干脆直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与贵公司签下的每份合同都有风险项，也说明了遇到风险项，我们有权力叫停项目，乃至终止合作。”
“现在，我认为，和贵司合作风险性很大，并不利于我们的经济利益。”
“因此，终止合作，对你我双方都好。”
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和亲耳听见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威廉大脑内‘嗡’了一声。
旋即又感到非常搞笑，也是这份滑稽感，让他很快镇定下来。
用质问的口吻问：“纪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正在把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集设计、建造于一体的从事科技工程服务的公司拒之门外！”
“高端洁净工程，我们拥有绝对的领先地位，离开了我们，你们寸步难行，我劝你正视这一点！”
威廉敢说这样的话，还是因为m-w在洁净工程领域拥有近乎垄断的地位。
不选择m-w，又没有别的公司可以选。
他认为，纪冷明之所以在跟他闹，无非在争取更多的利益筹码，节省掉不必要的开支。
就像夫妻两口子，遇到点什么，总爱拿离婚威胁。
口嗨而已。
纪冷明平静的表示：“谢谢威廉先生关心，但我很清醒，做出此番决定，经过慎重的深思熟虑。”
“我再次重申，合作终止。”
“其他的问题，交给法务吧，上国际仲裁，或者私下和平解决，我都可以。”
威廉瞧出对方说话态度的认真和眼神里的坚定，不由急切了几分。
“纪先生，你说和m-w合作风险很大，请问，是什么样的认知，导致了你有失偏颇的判断？”
也是出于想挽回些什么的心理。
威廉更是口不择言道：“纪先生确定自己是清醒的？”
他的目光从老教授们身上一一掠过。
“而不是思维被老年人同化了，迟钝僵硬，落后愚蠢，难道你的国家的‘落后即挨打’的历史教训还没把你打醒吗！”
这话引起吕教授大大的不满。
他不惜厉声开口。
“威廉先生，尊重对手，就是尊重自己！”
“有些人只是年纪大了，不代表思想学识迂腐！”
“贵国也是讲究礼仪的，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坏门风的东西！”
威廉理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说了什么，一时间脸色又青又白。
其他教授也忿忿不平。
小小外企领导人，也敢在他们这帮人面前大放厥词，谁给他的勇气？！
“你不是问我们为什么要终止合作么？”
“来，我跟你谈谈其中的缘由！”
其中一位教授站起身，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手指一按，不远处的大屏幕上跳出多张图表。
他指着荧屏上的图表挨个讲解。
“这是贵公司提供的厂房设计方案，没错吧？”
m-w的技术代表点头称‘对’。
老教授：“你们的设计方案并不规范，完全不符合我国的政策方针。”
“比如说厂房位置选择和总平面布置部分。”
“设计总则3.1.1条明确规定，位置要择在大气含尘较低，自然环境较好的区域，同时，要远离铁路、码头、飞机场、交通要道，还有要远离散发大量粉尘、有害气体的工厂、贮仓、堆场等有严重空气污染、振动、噪声干扰的区域。”
“你们的选址，这一条做到了吗？”
“你们选定的三个市，环境污染极为严重，我不信你们这么成熟的企业，会连最基本的空气质量报告都不看！”
威廉有备而来，来之前，他还和公司高层们开会讨论过。
当时在会议上，有高管提出了这一条，说有可能是纪冷明的人发现了场址选择上的问题，所以才闹脾气。
但威廉并不以为意。
现在这帮老家伙们果然提了出来。
威廉瞟了眼发言的老教授，口吻颇为不屑。
“呵！你说我们设计不合规就真的不合规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洁净厂房设计规范》（GbJ73-84）的国家标准里，并没有你刚刚说的那一条吧！”
“你们真以为我们不懂华国政策？”
“我们设计的每个细节，均符合你们国家的规定！”
“你们毫无理由的指责我们设计标准不规范，是赤裸裸的污蔑和诽谤，我有权控告你们！”
威廉会以为自己的这番话会把老东西们吓住。
谁知，却引来几声稀稀拉拉的嘲笑声。
吕教授双手环胸，一脸嘲意的看着对面，像是在瞧一粒上蹿下跳的尘埃。
他轻声问：“你难道不晓得，（GbJ73-84）标准已经被废止了吗？”
威廉一怔。
这个回答，他完全没想到。
m-w内部也因为吕教授的这一回答而小声讨论起来。
隔了一会儿，威廉才斩钉截铁，又携带不可忽视的恶意，道：“条款被废止，我们怎么不晓得？”
“莫不是你们已经老糊涂了，臆想出来的？”
吕教授并不置喙对方言辞上的攻击。
他用最平静最淡漠的语气，讲述了一个事实。
“你们不晓得，也不怪你们，毕竟（GbJ73-84）标准今天上午刚刚废止。”
“嗯，是我们这帮老糊涂提案废止的，工信部的人上午刚批。”
“目前施行的是Gb-01标准。”
“这套标准，也是由我们这群老糊涂提交的，解释权在我们手里。”
“刚刚所说的3.1.1条，以前确实没太多要求。”
“但现在，3.1.1条款，为强制性条文，必须严格执行。”
“所以，我们说你们的设计不符合规范，有问题吗？”
威廉陡然间，心头升腾起巨大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