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胜之所以要与耶律大石商议军情,目的是想让耶律大石来传递消息给诸葛无智。
毕竟在城南辽军还有个太乙混天象阵,阵中布署了二十万步兵,加上退往城南的城东防御主力,总计能有三十万人左右。
这三十万辽军才是与金军作战的主力,至于白家军,哪怕以一比十的战损去对抗金军,白胜也是要心疼的。来帮忙的就是来帮忙的,你主家自己不出力怎么能行?
然而他十分清楚诸葛无智对他的猜疑,若是自己派人去找诸葛无智,就算说下大天来对方也不会相信,而此时天祚帝已死,新皇帝尚未正式登基,又该如何取信于诸葛无智?耶律大石便成为了沟通白家军与辽军的不二人选。
耶律大石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天祚帝立储的人,只有他告诉诸葛无智天祚帝已死、辽国已经有了新皇帝,诸葛无智才不至于多疑。
如若不然,别说白家军与辽军协同作战了,只怕彼此之间还要干一仗——只要金国人的攻势稍稍放松些许,他诸葛无智不派辽军来反攻白家军才怪。
老太太吃柿子,专挑软的捏。这道理谁都明白,诸葛无智当然不会不懂,白家军虽然精锐,但是在人数上却比金军少了太多,辽军若是反击,必定首攻白家军。
基于上述原因,白胜必须要与耶律大石合作,才能真正帮到小舅子耶律雅里。所以在耶律大石向新皇耶律雅里请罪之时,他等不到耶律雅里对耶律大石如何评判,就提出了要和耶律大石商议军机这件事情。
新皇耶律雅里自然不敢违拗白胜的意思,就把原本打算数落耶律大石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姐夫要忙正事,算你耶律大石沾了我姐夫的光,这顿斥责暂且寄下,以眼神示意耶律大石按照白胜的要求去做事。
哪知耶律大石却毫不领情,对白胜的提议反应冷淡,何止是反应冷淡,直接就开口拒绝了:“白驸马文韬武略如此高明,与我这样一个连先帝都保护不了的罪人商议什么军机?何况在下刚刚在与完颜宗望的对战中受了重伤,亟待诊治休养,哪有气力执行军务?”
耶律大石这个态度是很正常的反应。不论换了哪个男人,只要这个男人还有一点骨气,都会产生耶律大石这样的情绪。你抢了我的未婚妻,还要让我做你的手下,给你跑腿办事,这可能么?我耶律大石又不是活王八!
与白胜和萧凤之间的情感纠葛是一方面,而在另一方面,他对天祚帝和耶律雅里父子均有不满。不满在何处?就在于天祚帝立储之时并未安排顾命大臣。
就是三国时期的小霸王孙策,临死之前还知道对他弟弟孙权说一句“文有张昭张子布,武有周瑜周公谨”呢,而天祚帝在明知自己命在旦夕的时刻竟然不安排自己这个文武全才的南院大王辅佐新皇,这是对自己多么的不信任?
既然如此,那就另请高明好了,辽国灭亡也好,起死回生也罢,都与我耶律大石没有关系了,这样行不?
所以在这种思想之下,他就更对耶律雅里要求他参与对金作战的研讨有所抵触。虽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下旨臣子不能违抗,但是咱有正当理由啊,身负重伤就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嗯,咱可以请病假。
他这么一使性子,耶律雅里固然心生恚怒,却也不好说什么,是啊,耶律大石被完颜宗望打得动都不能动了,是被他师父用长鞭救出的寝宫,这一幕他是亲眼所见,耶律大石并未撒谎。
不好处置,就把目光看向车辇里面的白胜,而白胜似乎也没什么话要说,陷入了沉默之中。
白胜没法说什么。他当然知道耶律大石还在因为萧凤的事情与自己别扭,但是这事儿能在这场合下解释么?
再说这事儿也没必要解释,自己和萧凤那是同行同宿的缘分,关系原本就很暧昧,更是在芒砀山酒醉之后有了夫妻之实,不说日久生情也是日后生情,这样的局面之下还能把她还给你耶律大石么?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白胜的想法是,既然你耶律大石撂挑子,而耶律雅里还解决不了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帮这个忙了,大难临头之际,你辽国君臣都这个德性,我这个外戚还给你们卖什么命?
即使跟红孩儿那一场仗必定要打,却也不必跟你们辽金两国的大军掺和在一起来打。
于是气氛变得极其尴尬,尴尬中,谁都没想到的是旁边却恼了一位美女,这美女指着耶律大石的鼻子说道:“你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至少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可是你又不瞎,看不见我家相公受伤流血不止、都已经无法起身了么?”
怒斥耶律大石的不是别人,正是潘金莲。
未等白胜出言阻止,也没等耶律雅里和耶律大石就此说些什么,阎婆惜及时跟进,也指着耶律大石的鼻子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要养伤?实话告诉你,我家相公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他却不知道抓紧时间疗伤,还在为你们辽国的存亡操劳,你那句话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自打白胜在护城河中被李俊等人捞出来之后,潘金莲和阎婆惜就始终陪伴在白胜左右,出于对白胜的关切,她们甚至敢于面对方金芝的横眉,就算你是白胜的正牌妻子又怎样?总不能不让我们伺候白胜吧?
话说方金芝从小在明教颐指气使,除了修炼武功之外,想来都是人家伺候她,哪有她伺候别人的道理?所以在伺候人的方面比着潘阎二女就差得太远太多,拍马难及。
潘阎二女的信念是:你方金芝伺候不好白胜,若是还不让我们姐妹伺候,老娘真敢跟你拼命!
所以在护理的过程中,她们当然是最了解白胜的病情的,在曾头市白胜略施小技就熨平了阎婆惜胸部的伤口,而今他却无力医治他自己的流血创处,这伤势得有多么严重?不用想都能知道。
虽说这个时代里的人们不知道成年人的身体里一共有多少cc血液,可是她们知道人体里的血液是有限的而非无限,她们更知道如果白胜的血继续这么流下去的话,必定是鲜血流尽而死。
虽说看不到嫁给白胜的希望,但是自打跟随白胜以来,白胜就已经成为了两女的主心骨,两女背后也商量了多次,一致认为此生就算不能上得白胜的床,也要做他的奴婢到老到死。
然而现在白胜眼看就要死了,两女心中是何等的悲伤?在这种情况下,耶律大石还要拿他自己受伤来说事,她们若是还能搂得住火才怪。
她们这一爆发出来,可就吓坏了许多人,因为除了她们两人和扈三娘以及目前守在行宫中的白家军众将之外,别人谁都不知道白胜受伤竟然如此严重。
白胜是在护城河上被火尖枪扎透了肩膊的,不论是耶律大石还是耶律雅里甚至是耶律骨欲和耶律答里孛,他们都没有去过城东战场。
所以潘金莲和阎婆惜这一爆料,不啻于一声惊雷炸在御花园的上空,不仅炸得耶律骨欲魂飞魄散,呆滞当场,就连耶律雅里也傻了眼,不是吧?姐夫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谁替我去扛完颜阿骨打啊?
“快叫太医!”尚未正式登基的辽国新皇发布了第一道口头旨意。
“算了,别叫他们来添乱了。”白胜及时阻止了耶律雅里的吩咐。
“怎么?姐夫你这意思是说,你这伤竟然无法医治么?不就是流血么?让太医来给你止血不就行了?”
白胜苦笑道:“若是能够止血,我早就自己止血了,何须什么太医?这天下间若是论及岐黄之道,悬壶之术,比我更强的绝不超过三人。而这两三人也是治不了我这绝症的,我这病普天之下无人医得,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与耶律大王商议对策,唉……”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下面的话即使不说人们也会明白,耶律大石不配合,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杀了他吧?反正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说天下间杏林中人强过他的不超过三人,其一指的是神医安道全,其二则是天山的李清露,至于第三个,他也不知道是谁,总之他习惯于说话留有余地,免得将来真的出来一个人物强过他,那就等于是打了他今天的脸。
在医道方面,虽然他认为神医安道全和百草门主李清露比他强,但是他也不信这两人能够治了他的病,因为九天玄女这样的神仙都断言了,他的病只有一个人能救,那就是观音菩萨。
除了观音菩萨之外,天上的神仙都拿他这伤没有办法,何况是人间的安道全和李清露?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即哑然,还能说什么?
白胜有多大的本领?没有亲眼目睹的和亲眼见过的加在一起,他就是神圣一样的高大伟岸,甚至连神仙都未必比得过他,他说没人能治了他的病,就肯定是没人能治了,除非有谁能说出他的病因及具体治疗方案,但是在场众人连医术都不会,又如何敢说这话?
耶律雅里很想狠狠训斥耶律大石一顿,然后再逼着耶律大石去配合白胜,只是这样做也太不厚道了,人家都要死了,你不说想办法挽救,却还要让人家在临死以前为自己拼命,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场中已经有抽噎响起,哭泣的却是辽国后宫的那些女人,她们为何而哭?因为白胜刚刚让她们看到了希望,却又转瞬破灭了,没有白胜,我们面临的不还是刚才那样的命运么?只是换一个金国人甚至多个而已。
她们当然早知完颜宗贤的恶名,如今又见完颜宗望也是如此淫邪,便猜想金国人都是这个德性。
抽噎之声是压抑的,她们生怕放声哭泣会引起新皇帝的不满甚至是白胜的恼怒,所以都在竭力地克制,但即便如此,这些抽噎汇聚起来,也变成了哀声一片,悲凉的气氛弥漫开来,就连天上的月光都似乎变得暗淡了。
抽噎声中,忽听行宫院墙之外有人说了一句:“谁说你的伤天下无人能医?你这不还活着么?也能说话,k就说明你还有救!且让老夫来看看,看看你这伤势到底是什么疑难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