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离开刑部之后,冯保便忙向着大理寺赶去。
其实徐文长杀妻的案子已然搁置几年,都是两边始终没有分出个高下的缘故,如今若是高拱当真想以杀徐文长起事,定然一发不可收拾。
大理寺那边的官员都是高拱的门生,冯保自然清楚这其中利害之处,只是他也知晓,自己此次大理寺定然不会有个什么好结果。
却也连轿子都来不及乘坐,一双老腿从宫中跑到刑部,又从刑部跑到大理寺,倒是将冯保几乎累瘫。
只是刚到大理寺,冯保便听来往的官员议论,说已然定下来徐文长明日处斩,沈无言的一干家眷也尽数收入大理寺牢房之中。并且陛下那边也都应了下来,断然是错不了的。
于是冯保便只得前往张居正府上,如今他能依靠的最后的一个人,便就是这位张先生。
只是他刚离开大理寺,就被一辆马车接上。乘着马车,约莫着一个时辰左右,冯保终于到了张居正府上,待看到正在园子内同张居正一同下棋的王崇古,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待冯保说话,张居正将手中棋子随意抛在棋盘上,淡淡道:“高阁老倒也急性子,只是他何必……冯保你现在就将徐文长明日斩首的事通知国子监与翰林院……另外最好让京城所有文人都知道,你可能做到?”
冯保手下拥有锦衣卫东厂,京城的任何角落都在他们眼中,旁的事他或许会考虑一二,但此事他可谓信手拈来。
不过对于张居正此番行为,他多少还有些质疑,只是看着对方那坚定的目光,他只得前去照办。
张居正散去左右侍从之后,王崇古这才微微摇摇头,道:“文长在文人中地位颇高,加之沈先生在文坛影响力,这些个儒生们若是知晓朝廷要对他二人动手,定然会将京城闹的鸡飞狗跳……但此举倒也未必能影响到根本,毕竟是陛下亲自下旨的。”
“陛下早已不能下旨。”张居正面容依旧平静,就好像这天塌下来也都与他无关一般,他淡淡道:“这些个儒生们自然影响不到陛下的决定,陛下的决定只能由他自己来改变。”
王崇古愈发疑惑,连忙好奇道:“毕竟君无戏言,陛下今日才下的旨,岂能明日就更改了?”
张居正没有理会王崇古,他似乎正在考虑另外一件事,一阵之后,他才沉声道:“你现在就快马回去通知戚将军,告诉他可以行动了。”
王崇古本还有疑问,但看张居正一脸愁容,便怔了怔,也不再多问,忙起身离开。
园子内只剩下张居正一人,他面色沉重,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棋盘上,却不知又在思索些什么。他就这般一直坐到天色近暗后,才大声道:“来人,备轿。”
夜晚的京城倒还热闹,但走到皇城根前就凄凉了许多。
高拱掀开轿子看了一眼这宁静的夜空,心中愈发沉重,今夜的京城不知又有多少暗流涌动,而他相信能镇住这所有暗流的就在不远处的皇宫之内。
只要当今陛下还站在他身边,那么莫要说他区区冯保,就算在加上一个张居正,又或者是沈无言,他都可以不放在眼中。
“老爷,张先生的轿子在前边,要不要落轿?”
忽然听到轿夫的声音,高拱脸色微变,虽说他早就预料到张居正会进宫,但此时这般撞见,依旧有些不悦,他冷声道:“不用。”
话语刚一说出口,他似乎又想到另外一件事,连忙又道:“轿子停在一边,去个人看看张先生要去哪?”
并未等待太久,前去探查的家丁便回来禀报,道:“张先生大约也没看到老爷的轿子,小的跟了一会,像是从乾清宫方向来的,此时要去坤宁宫。”
“从乾清宫到坤宁宫?”高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喃喃道:“以老夫对陛下的了解,他定然不会再这等时候见张居正……他张居正莫非以为李贵妃能救徐文长?”
这般说着,高拱朗声道:“起轿,乾清宫……”
在高拱刚起轿并未太久,从一边暗处走出两个人,仔细看去,正是张居正与冯保。
冯保不住好奇道:“张先生为何要将轿子从乾清宫抬到坤宁宫,以您的身份要去乾清宫,倒也并不会难。”
“此时能进乾清宫的,怕也只有他高拱……”略一停顿,他又道:“既然高拱以为在下只能去找李贵妃帮忙,那便就去坤宁宫。”
坤宁宫内,李贵妃正修建刚送来的一些花草,她打眼扫过张居正与冯保,淡淡道:“打巧今日无需照顾陛下,你二人也来的巧……”
张居正只是也随之一笑,摆手道:“娘娘怕什么都比我二人要清楚的多……陛下若是杀了徐文长,那高拱他当真就压不住了。”
“张先生这般说,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李贵妃手中剪刀稍一停顿,随即又道:“不过沈先生的确是国之栋梁,断然不能伤了他的心……可惜陛下那边已经下旨了。”
张居正淡笑一声,点头应道:“娘娘若是有心,请与在下走一趟乾清宫如何?”
李贵妃不住皱起眉头,大约是在思考些什么,一阵之后,她才点头道:“冯保带人去东宫将太子接到坤宁宫,今夜锁了所有宫门,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
冯保脸色大变,他几乎能猜到今夜皇城中将会有的变故,只是这将是一场翻天的大变故,即便是他也不敢轻易吐露分毫,于是匆匆按照李贵妃所吩咐的去做。
看着冯保离开后,张居正哑然一笑,轻叹道:“娘娘莫非连冯保也信不过?”
李贵妃一边在边上的池中冲洗干净手,一边喃喃道:“只怕张先生信不过……陛下那边,怕是熬不过今夜了,能交待的便只有这些。”
“娘娘必须与我同去乾清宫。”张居正言语更加坚定。
李贵妃神情微怒,她沉声道:“张先生莫非想陷本宫与不义?”
张居正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道:“此时陛下那边想来也需要娘娘照顾,下官一个人……怕是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