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4年10月30日,河间佩德罗堡以西地面。
伊尼戈·德·巴尔博亚神情轻松地走在河间中部地区的平原低地上,他们身后跟着一支规模不小的骡马队,约有上百匹的样子,牲畜背上是大包小包的物资,其中以食品居多,多为面粉、奶酪、大米、豆油、黄油、蔬菜、腌肉、咸鱼、酒类等,此外还有一些日用品及武器弹药,但数量不多。
看得出来,这是一支运送补给品的队伍,依照他们此时行进的方向,应当是从东面东岸人的垦殖区过来的,要往西方而去。而事实上也差不多,你从队伍的构成就能看得出来了,马夫们几乎全是清一色的明人面孔,但护卫他们的士兵却是西班牙人——准确地说,是驻扎在佩德罗堡的西班牙雇佣军——也是够雷人的,毕竟这是东岸人公然穿行在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上贩运商品啊,西班牙军人不但不厉行阻止,相反却“助纣为虐”,菲利普国王要是知晓了,一定哀叹他还没正式把河间交出去呢,这就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了。
可也没办法啊!谁让尊贵的国王陛下您不爱发军饷呢,虽然之前已经补发过了两次军饷,可问题是所有人目前仍然被拖欠了长达十余个月的军饷,再加上河间地区物产不丰(除了东岸人的实控区外),生活成本于是变得十分高昂,进而导致逃亡的军士日渐增多——这些人多去了东岸人控制区打工,有的甚至渡过乌江去了东岸大草原——波尔蒂略将军苦心经营多年的河间堡垒体系就这样在财政危机的冲击下土崩瓦解了,也是讽刺。
伊尼戈就是在这样窘迫的情况下,不得不出面接受东岸人的雇佣,护卫他们将大量物资从乌江西岸的农业区运送到巴拉那河东岸的各航运补给节点。当然了,别的路段有别的西班牙雇佣军负责,佩德罗堡的他们只负责安西乡、火炬乡、李子园乡一带到西面镇戎港的路段,除去部分留守士兵外,其余所有人分成两班,每半个月出动一次,护送运送食品的骡马队前往西面的补给港口,赚取一点微薄的收益,以便能养活自己。
此时队伍已经来到了绍塞城堡(后世绍塞小镇)附近,伊尼戈和五十多名士兵神情轻松地策马骑行着,在这片荒野上,除了不晓事的瓜拉尼人、克兰迪人、克丘亚人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不长眼的人会来骚扰这样一支队伍,虽然他们携带着大量大伙非常渴求的食品和物资,可你必须要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绍塞城堡的军官没有参与这样大规模的商品贩运活动,但他们也并不会阻止别人这样做,相反在伊尼戈的队伍抵达城堡外面的乡村时,他们还会与其进行贸易,即用自己弄来的皮革、兽脂、亚麻换取一些生活用品,这对附近部队的西班牙庄园主或自耕农们是极为重要的,因此城堡内的驻军只能当没看见这些东岸商队,更何况他们之前已经收取了一定数量的礼物做封口费了。
过了绍塞城堡到镇戎港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这在地势起伏并不大的河间中部地区来说也就是几天的路程而已,这里除了水泊、沼泽及河流外,没有任何阻碍行进的密林或山脉,可谓是一马平川,非常利于物资运输,当然更利于大军推进。
“科连特斯以南的大部分地区,是一块分布着条形沼泽和湖泊的泛滥平原,正如我在绍塞城堡周围看到的一样。”队伍休息的间隙时间内,跟随队伍做考察旅行的某位地质部官员在日记本上飞快地记录道:“沼泽地区是一个比降很小的低平原,如同流经这里的巴拉那河支流的流向那样,大部分地方向东南倾斜。沼泽千篇一律,多呈东北-西南走向的长条形,沼泽区的边缘耸立着一些具有干燥地区土壤各种特征的沙质丘陵,这说明了近代气候发生的一次变化。在上一个地质时期,这里的气候一定是干燥的,于是形成了这种沙丘型的沙质地表。自干燥气候结束的那个时期以来,由于河网尚未完全成形,大量的雨水不能全部排出,积滞而成沼泽、湖泊,于是便形成了河间中部平原独特的地貌。”
“毋庸置疑的是,这些土壤都是有开发价值的。”地质部的官员继续记录道:“无论是沙质、白垩质、粘土质还是冲积土质,都有可资利用之处。这里的土壤主要呈微红色,也有地方呈粉红色,但在那些打理得比较好、排水非常不错的盆地里,土壤却是呈现黑色,种在这里的庄稼,往往能获得不错的收成。这一点,在白水淀及北面裸露坚硬岩石的丘陵低地上,已经被良好地证明了。总而言之,这是一片相当不错的土地,但开发程度出乎意料地低,建议国家开拓总局大量移民、设立新定居点,将这里彻底吞下。”
当然了,地质官员不知道的是,即便不用他提醒,政务院也已经在执委会的授意下,制定了新的往河间地区移民的计划,比如他们最近就打算在这里设立一些新的定居点,反正按照《东方密约》的条款来看,这些地方迟早都是东岸人的,那么提前做一些规划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些新定居点分别是:位于后世梅尔塞德斯城附近的须昌乡、位于马里亚诺小镇(mariano)附近的钜野乡、位于佩鲁戈里亚小镇附近的离狐乡、位于卡洛斯·佩莱格里尼城(carlospellegrini)附近的雷泽乡,一共四个新设定居点,预计将安置超过六千名来自明国淮安府的移民。
从这些新定居点的设置,基本就可以看出,东岸人基本已经不再有所顾忌,开始堂而皇之地向内陆地区扩展。这或许是密约签订后对执委会诸公心理层面的影响,因此他们在越境垦殖方面愈加坚决,再不如以往那样畏畏缩缩,你看,新定居点都设到伊贝拉沼泽边缘了,这吞掉河间地区的决心已相当明显。
而西班牙人自然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只不过目前时间尚短,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罢了,或者说在等待上级的指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不过东岸人对此压根不怎么担心,首先是他们在这边的力量强劲,而西班牙王国的军事力量基本上都已经倒戈,如波尔蒂略之流凭什么阻止东岸人的越境屯垦活动?而既然他们不敢在军事层面上对越境垦殖的东岸拓荒者动手,那么就只有层层上报,让秘鲁总督乃至菲利普国王做决定了,这两人可是知道《东方密约》的具体内容的呢,可想而知会对东岸人在河间地区的加速垦殖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他们都已经打算将这片土地送出去了呢?
1664年11月4日,由伊尼戈及其手下护送着的这支商队历经跋涉之后,终于抵达了位于巴拉那河东岸的镇戎港——一个经西班牙人允许设立的补给站,主要是补给食品、淡水和煤炭,对象则是所有行经此地的东岸内河船只。
目前镇戎港大约有几十人,其中既有修理船只的技师,也有码头力工及杂役,同时还有七八个派出所武装警察,负责整个“一炮之地”的补给站的治安工作——一般来说没什么治安方面的威胁,除了偶尔乱逛过来的原住民之外。
港内有一个粗粗修筑的木质码头,紧邻着码头的便是一个小型储煤仓库,堆放着大量从本土运来的燃煤——为了减轻船只携带的燃料重量,加大运输舱位,这些燃煤都是从海外运回的精煤与本土煤混合形成的——储备仓库旁还有食品仓库、武器库、修船所等设施,维持过往船只补给及码头自身运营的设施可谓是一应俱全。
“啊,是张技术员,您又来了!”正在码头上巡逻的派出所所长大声喊了起来。
“是的,这次老师有别的事情耽搁,脱不开身,就让我过来看看了。怎么样,镇戎港运行也很久了,一切顺利吧?听说去年爆发了洪水,你们这没被淹吧?”张技术员从一匹骡子背上跳了下来,一边卸行李一边说道:“我听说更南边的威戎、保塞两地都被洪水淹没了,财产损失不小,不知道你们这儿如何。”
“我们这里还行,可能是地势较高及洪水不大的缘故吧。”派出所所长抽着烟回应道,“大水漫了过来,将码头浸到了水下,不过还好,人都没事,但田都毁了,大家抽空忙活了一季的蔬菜全被水淹掉了,损失不小。”
“已经不错了,去年的洪水据说建国三十多年以来都没遇到过,巴拉那河东岸的地势较高,已经算是不错了。西班牙人修建在西岸的圣菲、罗萨里奥等城镇那才叫一个惨,洪水几乎冲垮了大部分城市建筑,农田全部被淹,人员和牲畜损失也相当不小。与之相比,我们算是够幸运的了。无情的洪水在漫过码头后,基本都被河间地区遍布的沼泽、湖泊、河流给消化、吸纳了,造成的影响相当有限。我总是在想,以后河间地区的这些沼泽、湖泊一定不能给围垦了,且必须要立法禁止围湖造田,河流网也必须定期拓宽、疏浚、加深,这既有利于航运和灌溉,更有利于防洪泄洪。这次的洪灾,既是教训,同时也是契机,一个能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有更多指导意义的契机。”张技术员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让码头上的警察、力工和技师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这说法倒和农业部的技术员们说得有些类似,果然都是文化人。”派出所所长将大盖帽夹在腋下,讪笑着说道:“那位技术员过来检查了一下补给站受灾的果园、菜园和农场损失,然后便让我们不要再在码头附近种这些了。他让我们往内陆地区去一些,利用那里的地形修建鬃岗体系,就如同白水淀那边一样的模式。鬃岗堤岸上种些果树、瓜豆、蔬菜之类的玩意儿,鬃岗内的洼地可以开垦出来种植一些谷物,因为这里的土地较为肥沃。当然现在那里积水甚多,改造好的鬃岗洼地里也只能种些水生或半水生的作物,甚至也就养养鱼,做不了别的,我们这没蒸汽抽水机,鬃岗洼地排水太难了……”
“修建鬃岗农业是一种有效的抵御洪水的方式,但这只是治标,还治不了本。”张技术员闻言后先是略略点头,然后点评道:“从长期来看,还是得在巴拉那河东岸修建起规模宏大的防洪堤坝,才能有效抵御住周期性的洪水侵袭,将这片肥沃的两河谷地彻底开发出来。但这何其难也,何其难也!”
说到这里,张技术员也摇了摇头,河间地区才几个人、才多大经济价值啊,凭什么让执委会诸公花费天文数字般的人力物力到巴拉那河东岸修建防洪堤坝啊?他们吃饱了撑着也不会这么干啊,国内那么多需要开发的地方,有这本事北宁地区都给整饬出来了,谁还鸟你这洪水泛滥的巴拉那河畔?
再说了,修建这种规模的防洪设施,所需要的劳动力同样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华夏东岸共和国即便把手头所有非国民劳务工全压上去也不够啊!更何况,如今国内新一轮产能扩张期到来,各处建设工地上也是如火如荼,新占领的原葡萄牙殖民地糟糕的基础设施更是需要海量的人力去完善,可以说非国民劳务工的数量本就处于极其紧张的状态,哪还有富余的人力给你挪去修堤坝,这不乱弹琴么——除非,你能端了南非祖鲁人的老巢或新华夏岛上麦利那人的王国,才有可能获取足够的劳动力,否则一切免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