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里约热内卢已经逐渐变得炽热了起来。
科内利斯·比克尔在贸易部司长白玉堂的陪同下,来到了正处于紧张的修缮、扩建工作中的顺化港,搭载他们的是一艘海军护卫炮舰,在撂下他们这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后,这艘拥有二十多门长短火炮的战舰又再度扬帆起航,趁着难得的东南风,直朝巴西东北部近海驶去。它要去那里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胆子奇大的货色,敢在东岸海军封锁得这么严密的情况下,还敢来捋胡须。
好吧,其实还是有人敢来的。东岸人最近已经拦截了不少来自英、法等国的商船了,大部分都是在圣萨尔瓦多湾以外被拦截住的,有时候白玉堂都觉得这些人太笨,累西腓、圣萨尔瓦多等大港一定是被严密监视的,要走私也得去一些小港口啊,你这么大摇大摆地开过来,还是白天,你当东岸海军是瞎子么!
对于这些被拦截的商船,东岸原先的政策是强制收购船上的物品,然后让其速速滚蛋,当时那些英国商船就是如此。不过到了现在,海军对这些商船的政策一律是驱逐,使得这些船长或商人咬牙切齿的同时只能要么寻机到小港口出货,要么干脆运到别的地方(比如新库尔兰或东岸)销售,甚至海军还在无人撞见的大海上击沉过某两艘英法商船的,可谓是嚣张得可以。要知道,当年英荷海战,东岸的船只运载大量商品大摇大摆地开进联合省,英国战舰可是放行没有拦截的,东岸人如今这么做,其实已经相当过分了,不过谁在乎呢,有本事你跑南美来咬我啊!
白玉堂与科内利斯下了码头后,立刻向城内而去,在闻知周亚夫中尉已去内陆森林亲自督战剿匪后,白玉堂有些无奈,只能和科内利斯二人在原葡萄牙某官署内住了下来,然后派人去寻周亚夫。
“比克尔先生,西印度公司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贵国自从被迫放弃累西腓、奥林达等地后,这片海域就很少能够看到贵公司的船只了……”被人从贸易部内匆匆喊出来,然后又被匆匆要求陪同西印度公司特使科内利斯·比克尔前往顺化港考察的白玉堂,忍不住出言问道,他是真的挺好奇的,因为部里很多人都说近些年荷兰西印度公司情况不佳,卖给他们的商品货款总之要拖很长时间才能回来,而且之前在累西腓贷给他们几笔贷款(物资+现金贷款,本息合计超过二十万元)快要到期了,但荷兰人却提出展期,让人跌破眼镜,什么时候名声响彻新大陆和西非的荷兰西印度公司混到这步田地了,不应该啊!
科内利斯看了一眼白玉堂,他知道这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是谁,白斯文白院长的长子嘛,母亲是阿尔梅达家族的支系成员,从小擅长诗歌、文学、打猎,东方法律专门学校(中等专门学校)的毕业生,却阴差阳错地进了贸易部门,但干得还可以,职位不低,前途被很多人看好——这次能被派出来陪同他考察顺化港,本身就已经说明其实力了。
“公司现在主要的精力集中到了非洲,那里是一个重要的利润来源。当然圭亚那的制糖产业以及加勒比海的贸易也在继续经营,而且我们对这些产业的信心十足,不然我也不会来到里约热内卢了。”科内利斯·比克尔简短地说了两句。
白玉堂闻言微微点头,虽然这个荷兰佬嘴上说得甚是简略,但长期在贸易部里厮混、了解了很多东西的白玉堂却听明白了。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失去了伯南布哥这个重要的蔗糖产区后,现在已把主要精力转移到了西非,估计是在经营黑奴生意,毕竟这也是市场很广阔、利润总额很高的生意。此外,与英国人的皇家探险者非洲贸易公司相似,这家公司怕不是也在收购土人手里的黄金,这同样很挣钱——怪不得啊,在丢失了伯南布哥以后,这片海域的西印度公司商船就骤然减少了,合着人家是去非洲经营黑奴和黄金生意了啊。
不过,他们应该也没彻底放弃蔗糖生意呢,听说荷属圭亚那的蔗糖产量已经接近了2500吨一年,阿姆斯特丹的30余家精炼厂已经全线开工,虽然不及以往在巴西东北部顶峰时1-2万吨的产量,但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这里没有战争,属于纯挣的。而当年在巴西那会,与葡萄牙人的战事频繁,开支浩大,1-2万吨蔗糖挣的钱,未必就够填到巴西这个无底洞里了,要不然西印度公司也不会连年亏损了。
当然了,作为合作多年的伙伴,荷兰西印度公司虽然已经转移业务重心,但他们显然也不想放弃与华夏东岸共和国之间极具潜力的贸易,比如与加勒比航运公司之间在新西班牙市场上的合作等等(最近他们也开始进口佛得角的盐了),而这次科内利斯代表西印度公司总部来到顺化港,应该也是出于这种目的。
“我听说贵公司打算在顺化港投资甘蔗种植园,请恕我难以理解,贵国在圭亚那的殖民地已经颇有了些基础,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跑来东岸呢?”白玉堂问道。事实上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一路上,却仍没什么头绪,既然这会闲着也是闲着,那么干脆问问科内利斯好了。
谁知科内利斯·比克尔这个西印度公司董事闻言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再好,只能支支吾吾随口向白玉堂搪塞了下了事。想想也是,这话咋说呢,东岸人以为圭亚那是西印度公司的地盘,可尴尬的是当地服务于西印度公司的移民却不占多数,相反英国移民的数量倒是很多,如果他们愿意,甚至随时可以推翻西印度公司在当地脆弱的统治,前提是西印度公司不从海外调集军队进行武力镇压。他们现在之所以没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荷兰西印度公司给出的收购价比较合理,没有侵犯到他们的利益罢了。
而也正因为如此,西印度公司上下对此身为不安,他们不敢强行驱逐当地的英格兰种植园主或农民,惧怕因此而深陷战争,那样公司可能就立马破产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能苟延残喘着。但他们同样无法舍弃蔗糖贸易的巨额利润,因此,在受到热那*亚人投资新华夏岛甘蔗种植园的启发后(他们显然无法去印度洋,因为那是财大气粗的东印度公司的地盘),他们打算再度重返巴西,在被东岸人占领的里约热内卢这里寻找一处地方,建立甘蔗种植园。
当然这种做法在西印度公司内部也不是没有非议,盖因无论西印度公司往里约热内卢移民多少人,华夏东岸共和国是断然不会允许这里被荷兰人蚕食的,这片土地的主权毫无疑问仍是这个新大陆的头号强国,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考虑到这点,西印度公司董事会内的许多人对投资里约热内卢仍有疑问,他们觉得还不如加大投资圭亚那的力度,与英国佬在那里展开全面竞争,这样开发出来的地都算自己的,蔗糖产销也是自己说了算,自然比到东岸寄人篱下要好很多。
但是——还是那个但是——荷兰人对能否在圭亚那地区成功竞争过英国人有些信心不足,再加上与东岸人合作多年的科内利斯·比克尔的据理力争,因此董事会最终还是委派他到东岸来看一看,谈谈条件,看看能不能被董事会所接受。另外,顺便把那几笔贷款展期的事情再和东岸人确认一下,这会公司在西非投资浩大,银根有些紧张,那二十多万元的本息还是缓缓再说吧。
周亚夫中尉在两天后从内陆地区回来了,当时他骑着一匹拉斯切克马,马鞍下挂着几颗人头,让白玉堂吓了一跳——后来他听说是一些“冥顽不灵”的印第安部落酋长的首级,被周某人带回来夸耀武功。
科内利斯对此倒是熟视无睹,看见周亚夫中尉回来后,他立即询问白玉堂是否可以尽快安排其对投资环境的考察。白玉堂无奈,只能询问周亚夫,周亚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安排手下军官带着一对人跟他们进了内陆地区,至于他自己,则回城里休息去了。
科内利斯的一群手下前后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将顺化港及其周边跑了个七七八八。这里的环境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荷兰人也确实很满意,那么下面就是谈条件了,虽然他们也仅仅是把这里作为一个备选方案,即圭亚那一旦被英国人夺取后不至于手头一块蔗糖产地都没的备选方案,但该谈的条件还是得谈的,该争取的好处还是得争取的,比如是否可以求得东岸人允许荷兰商船能把蔗糖直接运回阿姆斯特丹进行精炼,比如是否可以要求东岸人降低出口至联合省的蔗糖的关税税率等等。
白玉堂认真的听取了科内利斯提出的条件,并不时叮嘱自己的秘书将其记下。不过在听闻科内利斯有意从西非引进大量黑人前来种植园工作之后,他终于皱起了自己的眉头,这在国内似乎还没有先例啊!如今东岸本土的非国民,除了政府经营的大农场、伐木场、建筑队、砖窑厂、矿山外,私人是压根不允许蓄奴的(甚至就连掩人耳目地签订所谓的劳务工雇佣合同也不行)。如今荷兰人竟然提出要在顺化地区引进大量黑奴搞种植园,这似乎有触碰政策红线的风险,白玉堂不敢擅专,只能心里暗暗记下,并打算一回去就向上级请示,看看这个事到底该怎么处理,毕竟现在这荷兰人看样子还真有可能过来投资呢,虽然很可能仅仅是小规模的试水。
而除了黑奴这个事情之外,荷兰人的其他条件也令白玉堂眉头直跳,比如他们不想将自己甘蔗种植园内出产的蔗糖交给东岸人进行精炼,而是想直接拉回阿姆斯特丹精炼,这无疑有挑战顺化港经济秩序的嫌疑,若是让那帮意大利商人们知晓了,不定会怎么闹呢,因此这一条是绝对不能答应的,白玉堂甚至当即就予以了回绝。另外,关于降低出口至联合省的蔗糖关税税率的事情,白玉堂也没有明确答复可以或不可以,但看的表情及脸色,大概也是没什么可能性的了。
科内利斯这个时候也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来东岸投资种植园而已,他们设定的条条框框竟然这么多,一点没有给予西印度公司应有的优惠,简直是把他们当做农奴一样进行剥削——当然他也选择性地遗忘了,荷兰西印度公司以往在对待圭亚那、加勒比海岛屿及伯南布哥的甘蔗种植园主时,差不多也是这般做派——这令他很是不快,脸色也当即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起来,甚至于原本还想就投资种植园寻求东岸人的信贷支持的,这会他也不提了,因为他害怕再一次被东岸人拒绝,他可丢不起那个脸。
10月5日,脸色不愉的科内利斯、白玉堂一行人登上了一艘从巴伊亚返航的护卫炮舰,准备前往首都东方港。而在这个时候,送行的周亚夫中尉突然提起了一件事,即有关新尼德兰优先购买权的事情,对此,心情不佳的科内利斯只能无奈地指出:荷兰西印度公司虽然与东岸政府达成过关于新尼德兰的优先购买权协议(价格为三百万盾),但西印度公司暂时没有、未来可能也没有任何出售这块殖民地的想法。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登上了东岸人的护卫舰,打算去东方港转一圈、稍稍拜访一些人就回去,这趟旅行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他甚至都有些后悔当初提议到里约热内卢进行投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