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1年12月7日,晴。在11月份与范里贝克的那次商谈不欢而散后,以焦唐、谢汉三为首的河中地区军政首脑并不为所动,仍旧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节奏推进着工作。考虑到白波县与河中县之间联系不便(两县之间陆上距离超过四百公里),以及两县之间的广阔区域尚未进行大规模的勘探,因此焦唐决议在两地之间再设立一些定居点,以将南非西海岸连成一片,也方便过往军队和人员的补给。
定居点的人口仍旧从河中县抽调迁移,大概在数千人的样子,这将使得河中县的人口压缩到3.5万人左右,基本恢复了东岸共和国内一个中上等县的规模,人口密度也降低到了一个合理的程度,不再担惊受怕啥时候流行病又再度来袭了。
12月7日当天,焦唐正式下令:在后世弗雷登达尔城附近设立泾川镇;在东面一百多公里外的后世卡尔维尼亚城附近设立镇戎乡——这里是大断崖南部及大卡鲁高原进出西部沿海的交通要道,较为关键;在克莱因泽城附近设立德顺乡;在斯普林博克城附近设立固原乡;在卡米斯克龙小镇附近设立怀德乡;在比特方丹小镇附近设立高平乡。
以上一个六个定居点,计划迁移大约四五千名居民过来定居,以农牧业和沿河(多为季节性河流)节水农业为主。焦唐已经将设立九个定居点及未来成立天雄县、泾源县的计划书,以河中地区行署的名义发回了本土,执委会应该会在六个月以内就有回音,届时河中地区行署辖下就有河中、天雄、泾源、白波四县,五六万民众、数千军队,再加上归附的黑八旗部分人马,其实力已经毋庸置疑地傲视整个南部非洲。可以说只要东岸人自己不犯错,但凭南非这五万余民众,已经可以确保在南非占有绝对优势地位,因为无论是荷兰还是英国,在短时间内恐怕都无法迁移大量民众来到这里——荷兰是不愿意,英格兰则是因为其主要移民输出地定在了北美。
而在请求执委会批准南非设立天雄县、泾源县的同时,南非驻屯军司令谢汉三少校也请求本土将独立第一骑兵营调来南非,以和目前正在休整的南非骑兵营形成轮战。该营上个月在小卡鲁高原连续征战二十余天才返回,前后杀伤科萨黑人部落民四千余人(回来的路上又袭杀了一部分),自身伤亡不过区区一百余人(同时损失马匹三百余),回到出发地天雄镇时仍有近三百骑,战果可谓辉煌。
由此也证明了,在大小卡鲁高原这种干燥草原地带,不断使用精锐骑兵对敌部落进行骚扰、奔袭,确实是一个削弱敌人力量的行之有效的手段,盖因以当地相对恶劣的自然环境,以游牧为主的科萨黑人部落平时分散居住在各处,人丁也不旺,很容易便会被突然而至的东岸骑兵一网打尽,连消息都很难传递出去。这种战略上的劣势,必然最终使得敌人进行收缩——比如集中退守到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的后世奥茨胡恩城一带——以集中力量抵御东岸人的不断袭扰攻击。
而这又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东岸人尽起精锐主力突然前出占据天雄县一带,从战略上来说确实是一个神来之笔。想想也是了,本来科萨人若要进攻东岸,大可以不急不慢地在大小卡鲁高原上的各部落内召集人手,然后赶着牛羊、沿着河道,一路穿越数百里荒漠区行至天雄县境内休整一段时日,并趁机补充给养,然后再从容进攻东岸人。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没了天雄县这个水草丰美的补给之地,远道而来、疲累无比的科萨黑人将得不到任何休整,进攻自然也无从谈起了。而更可怕的是,他们分散在大小卡鲁高原上的诸部落这会也一下子全都暴露在了东岸骑兵的刀锋下,今后将在心惊胆战中渡过每个日日夜夜,除非他们放弃这片土地,撤回到水源充足的东部,与东岸人隔荒漠对峙——这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一个痛苦的选择,但他们其实也别无选择。
1661年12月20日,南非骑兵营剩余的150骑带着百余名补充兵——在河中保安团中擢选,这并不困难,盖因河中地区会骑马的人实在太多了——抵达正在建设中的天雄镇。同时,南非驻屯军司令部也正式宣布提拔赖尼德为南非骑兵营代理营长,接替因病去职的老长官,掌控这支总兵力近五百五十骑的强力部队。
新官上任的赖尼德情绪高涨,麾下五百余骑也战意昂扬,他们在天雄县境内不断逡巡,搜索一切可疑的目标进行打击,使得有心与卡玛王国进行交易的荷兰人郁闷不已,根本无机可寻。当然即便荷兰人成功进入了小卡鲁高原,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科萨黑人会跟他们来贸易了,他们应该都已在东岸骑兵的打击下惶惶不安,非死即逃,根本没什么人会留下来与荷兰人进行贸易,只不过这却不是荷兰人可以知晓的了。
12月23日,东岸人的骑兵部队甚至冲到了位于后世斯韦伦丹城附近的查理堡,在这里数百名英国殖民者的紧张注视下,远远地兜了一圈,然后向南往东印度公司辖下普罗特姆镇的方向行进了一阵子,这才调转马头,施施然返回了天雄镇,示威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而这确实也进一步加重了荷兰与英国方面的焦虑感。
12月28日,刚刚过完圣诞节后的第三天,范里贝克总督便在随从的护卫下,骑马赶往了布里厄城,与英国殖民总督蒙塔古爵士进行了一番商谈——别看英国、荷兰在欧洲关系不咋样,但他们海外殖民地的态度还是相当灵活的,而这也是此时欧洲的常态,本土打生打死,殖民地却和平相处且贸易频繁的例子不要太多,反之亦然。
英国人虽然在南非的人口不如荷兰那么多,但这个国家从上到下的精气神却不是整日算计着蝇头小利的荷兰商人们能比的。简而言之,关键时刻,这些英国人都是敢豁出去拼命的,但荷兰人却未必可以,这就是差距。但不管怎样,双方此时在东岸人共同的压力下,已经暂时走到了一起,结成互保性质的军事联盟也已势成必然。
“爵士,虽然贵国与我们在东印度群岛及印度方面有些利益分歧,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面对共同的严峻局势,东岸人已经在南非抢占了先机,不是么?”砖木混合结构的布里厄城内,穿着一身绸缎衣物的范里贝克开诚布公地说道:“我想,南非在贵国的航海图上,地位一定不低吧?从伦敦出发的船只在抵达印度前,如果能在南非停靠一下,那么这无论对于水手健康还是航行安全来说,都是极为必要的。这里是一个重要的节点,绝对不能丢失,否则我们的航线将完全暴露在东岸人的舰炮之下,就如同可怜的葡萄牙人一样。”
此时葡萄牙莫桑比克分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经有心人的宣扬传遍了整个欧洲,是人都知道葡萄牙这个破落户遭遇了一场可耻的惨败,从印度返航的许多船只也遭到东岸人俘虏或击沉,损失极为惨重。而一些诸如英、荷、法、西等国的海军军官们,却也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威胁,即威胁到基督世界前往远东进行贸易的可能——想想看吧,基督世界花费了多少年才探索出了一条前往东方的航路,可如今这条航路却有被东岸异教徒垄断的危险,这让他们如何能忍?而要打破东岸人的这种垄断威胁,那么在南非建立并维持一定的军事存在,就成了一件很必要的事情了,这里的殖民地或许可以不怎么挣钱,但必须存在着,且最好有一定的修船和补给能力,能够供本土驶来的大舰队靠泊,而这显然才是荷兰人、英国人能够坐到一起谈事的基础所在。
英国人对于素来比较友好的葡萄牙王国横在此难也很是同情,尤其是在他们的卡塔琳娜公主正与查理二世陛下谈婚论嫁的时候,英国、葡萄牙结为利益一致的盟国也不是不可能,因此他们对东岸人的观感也非常差,更别提以前他们还发生过规模不小的冲突的了。
而且,为报复东岸人在加勒比海域四处截杀各国走私船(这已经引起了公愤)的事情,英国人这两年来坚决地执行了对东岸的私掠行动,伦敦的海事法院对参与抢劫东岸商船的海盗一概睁眼闭眼——当然如果是抢劫其他欧洲国家船只仍然会被吊死,被抢的西班牙苦主近年来就在伦敦海事法院打赢了这么几个官司,导致不少英国海盗被伦敦法院公开处死——始终不予追究,这就已经很说明了态度了。
甚至于,蒙塔古爵士还隐隐听说,如今布里斯托尔附近的几个偏僻小渔村已经成了海盗们销赃的乐园,他们将大量来自东岸的钢条、纺织品、染色皮具、五金工具、肥皂、鲸鱼制品、机械零件、精制面粉、胡椒、药品、军需品等物资在这里低价发卖,很是肥了一些游走在灰色边缘的神通广大的商人。据悉,两年以来,经布里斯托尔销赃出去的东岸商品总价值已经超过了八万镑,即便是远在伦敦的一些大商人都对此有所耳闻,实在惊人。
不过,海盗和销赃商人们爽是爽了,但是英格兰的其他商人估计在未来会欲哭无泪。因为这样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东岸人一旦知道这类海盗事件,那么他们一定会加大打击英国走私商船的力度(虽然他们一直在这么做),届时前往加勒比海、印度乃至北美的商船都有可能遭殃,很多商人搞不好会为之破产,不过这就不是蒙塔古爵士能左右的了。
“印度贸易是至关重要的,南大西洋和印度洋的航行安全也是至关重要的。”蒙塔古爵士听完后立刻说道,他的法语很好,看得出来学习了很多年:“南非殖民地对英格兰也是不可舍弃的重要据点,我国东印度公司对这里也极为关注,并每年给予一定的财政补贴,帮助政府搜罗移民、开辟农田、建造堡垒。总督阁下对开普敦、南非两块殖民地的未来前途担忧,我深以为然,虽然我的战士们斗志昂扬、经验丰富,虽然他们有决心守卫自己的家园和财产,但他们的人数毕竟太少了,完全无法和东岸异教徒相抗衡。所以,范里贝克先生,贵公司对于此事是个什么看法,有什么举措没?”
“公司不可能无限制往这里移民,我们的业务范围太庞大了,到处都需要人,不可能只关注开普敦一点的。所以,我需要与爵士您达成一个协议——请放心,这也是我的前任、海默·德扬总督在任时就一直推动着的事情,阿姆斯特丹的十七绅士基本已经认可——即一旦我公司的开普敦殖民地遭到任何人任何形式的攻击,请你们立刻予以军事援助,并向我们共同的敌人开战;相对应的,一旦贵国的南非殖民地遭到任何敌人的攻击,那么我们也将从开普敦出兵,支援你们正义的保卫家园的行动,如何?”兜兜转转了半天后,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前来的范里贝克最终还是抛出了他的底牌,即两块紧邻的殖民地结成紧密的军事同盟,共同应对东岸人的压力。
蒙塔古爵士在皱眉思索了一阵后,轻轻点了点头,但他也表示,这事仍需伦敦方面批准才能作数。不过在此之前,双方倒是互相展开一些贸易合作,尤其是天雄县被东岸人占据,卡玛王国只能通过英国南非殖民地迂回与开普敦取得联系的时候。
“对了,最近法国人在新华夏岛被东岸人与土著联手挤兑得过不下去,听说他们的政府现在也将目光转向了南非,可能也有意在沿海设立殖民地,这一点你可以留意。”临到最后,蒙塔古爵士似是突然想起一样,朝范里贝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