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5年4月2日傍晚,鸣鹤堡。
彭志成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一处小坡,心满意足地看起了已修通到前进农场的西南铁路。从1653年到1655年3月的今天,光荣乡到前进农场段九十余公里的铁路终于全线通车,至此,西南铁路的通车总里程已经超过了二百公里(西段靖江港附近也有部分通车里程),在东岸国内也算是了不得的一条铁路了。
山坡下是渐渐升起袅袅炊烟的乡村小镇,这个月份的天黑得越来越早,此时一些性急的农家已经点燃了灯火,全家围坐在院子里吃饭聊天了。饭菜不外乎是咸鱼(火车通车后的福利)、腊肉、面条以及一些瓜果菜蔬,还算比较丰盛,内陆乡村地区就是这样,农民们的收入虽然比较低,但吃饱穿暖总没问题,用在必需品消费上的支出比起城市里的工人们来说要低了很多。
鸣鹤堡这个设立两三年、人口四千余的内陆定居点,现在已经正式改名叫鸣鹤镇了,因为执委会刚刚授意政务院批准成立鸣鹤县,该县下辖鸣鹤镇、溪口乡、前进乡(原前进农场,约2000人)、胜利乡(原胜利农场,约1500人),共一镇三乡,总人口刚刚过万,又是一个地广人稀、没多大看点的内陆县份。
鸣鹤县这个全国第十九个县级行政单位成立后,西南铁路贯穿区域内已经有了三个县份,分别是桃园县、鸣鹤县和最西段的靖江县。三个县里面除靖江县以造纸、建筑产业为主,农牧业为辅以外,其余两个县皆为典型的农业县份,穷得叮当响,去年一整年归属县级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分别只有六万元和七万元——这么一点钱,搞医疗不够、搞教育更是缺口巨大,就连搞些农副产品的深加工都稍嫌不足,总而言之就是啥也干不了,大家除能吃饱饭以外其他方面需求的满足都有些难度。
而既然这些农业县份的经济活跃程度很低,那么正处于修建中的西南铁路的盈利前景可就很难说了,而这无疑打击了相当部分热那亚投资者的信心。虽然目前这条铁路的盈利状况因为有着海量的建筑物资的运输(东岸人在内陆兴建定居点)而看起来还可以,但别忘了,定居点的兴建总有完工的一天,到了那时候,这条铁路用来运什么东西?仅仅是一些商品吗?那么依照当地人口稀少的程度,多半是运不了多少呢,这样一来,西南铁路可能就将陷入亏损的泥潭之中。
彭志成前阵子便在靖江港接见了从欧洲特意赶来的多利亚家族的阿莱桑德罗一行,热那亚人表示他们投资这条铁路已近三年,先后耗费的资金已经超过两千五百万银行里拉,且目前看来当初他们对这条铁路的造价过于乐观(当时觉得四千万里拉就能拿下),这条铁路看来耗费超过五千万里拉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样大的投资砸下去,热那亚人自然是要见到收益的,因此他们此时迫切地想知道东岸人到底有没有新的盈利模式,以确保草原铁路公司在未来的收益。要知道,这家公司去年的营业收入只有区区3.4万元,这实在太低了,低到完全让人无法接受。
彭志成对于热那亚人的诘难自然也无好的办法,他只能说东岸执委会将在今明两年往这里持续移民,修建更多的定居点,以给草原铁路公司未来的发展打下基础。老实说,这个回答等于没回答,让阿莱桑德罗等人较为失望。不过彭志成也提醒意大利人,按照协议,他们可以在铁路完工后一年内将其以六千万银行里拉的价格卖断给东岸政府,如果这条铁路最终造价为五千万里拉、完工期限为五年的话,那么热那亚人的这笔投资的年收益率依然达到了4%,这是他们投资国内公债或年金收益率的三到四倍,回报已经相当可以了。
当然了,东岸人也不都是不通人情,鉴于东岸国内物价的逐年上涨(西南铁路修建过程中几乎所有的材料、食品都在东岸就地采购),以及这条铁路修建的复杂程度(有许多座铁路桥梁),东岸政府将酌情给予该公司每年约10万元的补贴——以建筑材料和铁路器材的形式——此外,在铁路全线完工的那天,华夏东岸共和国国家铁道总局也将一次性给予热那亚人五十万元的“项目竣工奖”,以资鼓励——这回是以东岸国内相对剩余的粮食、纺织品和皮革发放。
算上这笔杂七杂八的补助和奖励,预计热那亚人这笔长线投资的年收益率将达到6%左右,不能算高,但也绝对不能算低了!毕竟,他们这会在欧洲哪能再找到这么好的投资机会——如果真有的话,也不会一窝蜂地都挤在国内投资公债了(连每年的通货膨胀都跑不过)。
阿莱桑德罗在仔细考虑一番后,算是勉强认可了彭志成的提议,现在他算是认识到这条铁路恐怕真的无法在短期内盈利了。好在与东岸人的每一项合作都有个卖断条款,这个关键的条款保证了他们有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收益率,因此在铁路完工后将整条铁路出售给东岸方,应当是一个双方都比较能接受的方式。
只是,以后与东岸人的合作都得多一个心眼了,这次西南铁路的建造便是例证——这便是阿莱桑德罗此行得到的感悟,因为你不能指望每次都靠东岸人“良心发现”给你发一些补贴和奖励(这些东西还是以物质为主,还得想办法消化,当然不算太困难)以提高你的收益率。万事都得靠自己,以后与东岸人谈合作时,一定要更加注重己方投资的回报率,只有有了这个基础,双方的合作才能长久下去。
“热那亚人修建西南铁路成本飙升的原因有很多,但从意大利骗来的劳工大量逃亡却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感受着山坡上清凉的晚风,彭志成突然冒出了一句:“因为发现成本比预期要高很多,因此授意前线的工头们延长劳工的工作时间、增加他们的工作强度、降低他们的生活待遇、克扣他们应得的工资,这种行为固然是大量降低了每个劳工(迄今为止,三年内热那亚人已运了超过六千名意大利劳工和一千五百名刚果奴隶前来修铁路)的耗费,但也使得劳工们不满的程度大大加强。因此,在某个聪明人夜间逃走后,接下来逃亡的人接二连三、络绎不绝,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风潮,简直让人无语。”
彭志成说的这个确实是实情。热那亚资本家有削减成本的冲动,而劳工们反抗的方式便是逃亡,这些逃亡的劳工至今已逾千数,东岸各级公安局只象征性地抓回了少许劳工送还给热那亚工头,剩下的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了——后来据统计,这些逃走的意大利劳工基本都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加入了东岸在乌江地区、西北垦殖局辖区的建设工作,东岸官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劳工们大量逃亡后,热那亚资本家就只能再度在意大利、德意志等地区以“坑蒙拐骗”的形式招募新的劳工,然后送到东岸来修铁路。这其中平均花费在每个人身上的资金高达一百里拉,无疑进一步加剧了他们本就有些高企的成本,而前线为了削减成本只能进一步压榨工人,这又引起工人逃亡,恶性循环就这么一步步地折磨着热那亚投资者们,使得他们精疲力尽,最后动下了在铁路完工后迅速将其出售以回笼资金的想法——这显然也很符合华夏东岸共和国执委会诸公们的心意。
“呵呵,热那亚人第一次帮我们修铁路,总不能一下打消了他们的热情。当初这伙人算出这条铁路要花费四千万里拉时我心里就在笑,根本不可能的事!现在坐蜡了,咱扶他们一把,总不是坏事,毕竟还指着他们替我们在欧洲办事呢,有些钱,由他们来替我们花,效果要比我们自己花节省好几倍。”已经荣升国家铁道总局局长的杨王林也爬上了小坡,喘着气说道:“这么多西西里人、那不勒斯人,热那亚人把他们弄来可真是花了血本了,可架不住人心难测,人都会向往美好的生活,这些劳工愿意逃亡到我们的城镇打工,也不愿意在这受苦,这都可以理解。不过确实要给热那亚人一点好处,不然他们要是一气之下不再从旧大陆坑人过来,我们可就傻眼了,大不了当做花钱向他们曲线买人,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和西班牙人的谈判一旦落实,今后就要向他们分批交付物资了,而小麦无疑是其中重要一项。西班牙现在国内形势混乱,粮食连年歉收,必然是要问我们购买大量粮食的,而这就是西南铁路沿线各城镇的机会了。热那亚人现在就觉得这条铁路不会盈利,未免言之过早。”彭志成看着渐渐被黑暗笼罩住的万家灯火,说道:“不管怎样,西南铁路必须要按时修完,我们也要督促督促热那亚人,别让他们懈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