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特雷维尔夫人的召唤之后,虽然对便条的内容不明所以,但是因为是主母的召唤,并且本能地感觉事情重大,所以孔泽很快放下了自己手头上所做一切,直接向特雷维尔夫人所在的地方赶了过去。,
因为夏尔考虑到各种情况,所以之前特意借助权势给他安排了一个外交身份,所以他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他就赶到了温莎堡附近,在经过了卫兵们的严格检查之后,作为特雷维尔夫人的侍从,他终于得以被放行,来到了温莎堡。
因为女王陛下正在这里举办聚会,所以一路上他碰到了络绎不绝的上流人士,看着这些悠闲度日的绅士淑女,孔泽很好地将心里对他们的艳羡和嫉恨隐藏到了心里最深处。
他离那些人已经不远了。
经过了极大的努力,他已经成为了特雷维尔家族的一个重要手下,也间接地在实现自己出人头地的梦想——只要特雷维尔家族走向顶峰,那么作为他们走卒的自己,就必定将会成为握有巨大权力的人,哪怕在公众面前籍籍无名。
在侍女的带领下,他一路来到了特雷维尔夫人下榻的地方,然后在会客室等待着夫人的接见。
没有过多久,门就打开了,而后特雷维尔夫人就快步地走了进来。
因为最近几天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睡眠,所以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憔悴,眼晕也有些重,也让原本那种少妇的明艳魅力里面稍稍加上了一些阴云。
一见到夏洛特之后。孔泽立即站直了身,然后夸张地弯下了腰对她行了个礼。表现出了那种对待王后一般的恭敬。他知道,公爵小姐们一向喜欢吃这套。
“您总算来了。先生,倒是让我久等。”夏洛特只是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了一个不胜其扰的手势。
“夫人,请您多保重身体。”孔泽努力让自己习惯的冷漠语气里面增加几分热情。
看上去她有些心事在身上——孔泽在第一眼之后就得出了结论。
奇怪,已经有了全法国最为年轻有为的夫婿、有了旁人难以企及的荣华荣华富贵,甚至还刚刚有了个孩子,在已经得到了世人想要得到的一切的这种时刻,她心里还会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发愁呢?
算了。深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女人本来就是奇怪的生物。反正她应该就会告诉我的,这就是她把我叫过来的意义吧。孔泽心想。
他心里十分清楚,在这位一贯傲慢的夫人眼里,自己与其说是个活人,倒不如说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我的精神我会自己调理的,您不用担心。”夏洛特礼貌然而冷漠地回答了孔泽,然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今天将您召唤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您办。”
在这个没有封号头衔的人面前,夏洛特连表面上的礼貌都不想施与,更别说是在现在这种心情下了。
“请您尽管交代吧,我乐意完成您的一切命令。”尽管心里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孔泽仍旧硬着头皮回答。
“我需要您去确保一个人的死亡,并且要确保他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死去。”
好家伙!
孔泽只感觉全身一震。
“您……叫我去杀人?”因为这个要求实在有些离奇,所以哪怕是像孔泽这样镇定的人。禁不住一时有些失神。
作为特雷维尔家族的成员,她有仇家、有想要杀死的人这并不足以为奇。但是需要她自己亲自下令在暗中杀死就有些离奇了。
她的丈夫有权有势,如果有死对头的话。她丈夫自己来除掉不就行了,怎么需要她自己来?
“不是杀人,而是确保他的死亡。”夏洛特平静地指出了其中的差别,“有人在杀他,你只需要观察,或者协助就好了,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刻,您才需要亲自动手。”
“您……请您给出详细一点的解释。”孔泽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您希望促成谁的死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先生没有跟我说过?”
“这正是我需要您做的,您不仅需要确保那个人的死亡,也要确保他的死讯不被任何人、尤其是我丈夫知道,也不能流出任何只言片语。”夏洛特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但是语气里面的一丝颤抖仍旧泄露了她心中的不安,“也就是说,他必须悄无声息地从世界上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
动不动就杀啊杀的,这些小姐夫人真的懂杀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世界上消失,哪有说起来这么简单?
“……”孔泽感到喉头有些干燥,他想要跟对方说理,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您给了我一个让我一头雾水的任务,又跟我提出了一个难以企及的要求!”最后,孔泽只能艰难地向主母提出了抗议,“请您想想,这里并非是在法国,我们有很多事是无法轻易去做的。至少告诉我,到底您希望谁死!”
“那个人您见过,或者说如果不是您,他早就死了,我们也免了那么多麻烦。”夏洛特冷冷地看着孔泽,好像他真的需要因此承担什么责任似的。“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在说谁了吧?”
仅仅经过了几秒钟的恍惚,孔泽心里就得出了结论,然后整个人都因为寒气而有些发凉。
“您难道是指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带着一种万一的指望,他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我就是在说他。”让孔泽失望的是,夏洛特直接就承认了下来,“那个人逃离法国之后。并没有躲去天涯海角让大家都舒心,反倒是跑到了英国……继续让大家精神不宁。既然这样,那么我们也只好顺从上帝的意志。让一切都回归公道了。这一切难道不是很好吗?”
之前并未冷却的记忆,重新被翻涌上了心头,仔细回忆了当时的一切经过,再配合上特雷维尔夫人刚才的话,孔泽终于稍稍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孔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夏洛特,生怕漏过她的任何指示,“您希望他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些……那些追杀者手中?如果那些追杀者没有成功,就由我来代劳。”
“您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难怪我的丈夫那么倚重您。”原本一直严肃无比的夏洛特。终于稍稍露出了一个笑容,间接地回答了对方的猜测。
仅仅是和堂叔见面几个小时后,夏洛特就得出了他必须去死的结论。
他拿夏尔的前途威胁了自己,他既然敢于威胁第一次,那么就难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至少他有可能会这么做。而夏洛特却不想拿丈夫的前途冒任何一点风险,哪怕是他父亲也无权这样做。
而以后,他的行踪也许难以掌控了。
所以,不趁现在的机会杀掉他。以后只会更加麻烦。
所以,他必须死——这是夏洛特根据自己的行事逻辑得出的最后结论。
埃德加-德-特雷维尔绝不会想到,他原本可爱伶俐的堂侄女在这么多年后竟然会变得如此决绝。
“我可不可以这样总结一下……您,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儿。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妻子,打算命令我……命令我想办法,除掉您的堂叔、您丈夫的父亲?”以一种细弱蚊呐的语调。孔泽再度问出了一个问题。“而且要避免让先生知道?”
在那些豪门当中,为了继承权而谋杀孩子和长辈的案件。他早已经见过了不少,甚至有很多这样的案件还是被他亲自破获的。当听到了夏洛特的要求时,他在心理上并没有太大的震动。
真正的震动是来自于其他方面的。
配合别人动手杀掉雇主的父亲,必要时还要亲手杀掉他。
这个怎么看也不算是正常任务。
如果把背景放在特雷维尔家族这个家庭里面,那么其中的不正常又会增加好几倍。
就在去年,他已经见到过了那位埃德加-德-特雷维尔,甚至可以说,就是他在追杀当中救了这位中年人的性命。
然而,当时他就觉得他的雇主得知这个消息后并不感到高兴,而特雷维尔小姐随后的表现也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两兄妹都十分讨厌他们的父亲,他们也如愿地赶走了自己的父亲——而他们的父亲看上去也没有拒绝继续自己持续了已经接近20年的流亡生活,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应该已经没有了什么继承权的纠纷才对。
既然不是财富上面的纠纷,那么也就是说,埃德加掌握了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他的儿子和儿媳恨不得他立刻就消失的秘密。
如果我知道了这个秘密的话,我肯定也会被他们毫不犹豫地送进地狱——他们连父亲都敢杀,难道还会估计一个小小的我吗?只用了不到几秒钟,孔泽就在心里得出了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结论。
他不想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哪怕只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他也不想知道。
而且,他根本没有胆量去背着夏尔这么做,因为他不能确定他的雇主是否真的希望父亲死掉。
在特雷维尔夫人的命令下,不小心成了特雷维尔先生的杀父仇人,那世上还有更加冤枉的事情吗?
“请原谅我,夫人。如果您真的希望发生这种事的话,那么这一切我必须报告给先生,然后让他来定夺,”为了中断夏洛特的狂想,孔泽也顾不得表面上的礼节了,“如果他同意了,我会想办法达成他的意志的。”
夏洛特的脸慢慢沉了下来,死死地盯住了孔泽。
她从小就没有尝过拒绝的滋味,因而这种怒气更加让孔泽有些不寒而栗。
“我的意志,同样也是特雷维尔家族的意志。我想您应该知道这一点。先生,您在为特雷维尔家族供职。因此我不管您有多少麻烦,您都必须想办法完成我的意志!先生。我再说一次,我是在命令您!”
“容我拒绝……我需要报告。”孔泽背后冒出了冷汗,但还是勉强地拒绝了。
“不,很抱歉,事到如今,您已经没有拒绝的权利了……您以为现在还能从我们一家的手下安然脱身吗?”夏洛特冷笑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孔泽,“您只有为好办好我想要的事并且接受奖赏一条路可走,怎么走通是您自己的事!我和我的丈夫都可以容忍敌人,但绝对不容许背叛——所以。到时候别以为世上还有别的什么人能够包庇您,就算您抛弃已经得到的一切,跑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有。”
夏洛特这番话决绝而且毫不留情面,一点也不顾忌孔泽的感受。好像是借着这种方式,顺便发泄了一通自己最近积攒的怒气一样。
“那个人威胁了我们,所以他必须死,哪怕姓特雷维尔也一样——不,正因为姓特雷维尔,这种背叛才尤其不可容忍。绝对无法原谅!”
“可是……可是……至少先让先生知道……”
“不用了,由我们来做就行了。”夏洛特一口回绝了孔泽的要求,“这种事情,夏尔不应该知道。否则除了平添烦恼之外,又能有什么用?难道面临这种状况,他还会有什么别的看法吗?这种决定我一个人来做就行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到底是什么样的威胁,以至于连父子之情都不用理会。一定要他去死呢?孔泽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好奇,但是很快自己就主动掐灭了它。
“您的意思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现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哪怕先生在场也会得出和您一样的结论,您只是不愿意让先生去背负那种心理上的负罪感,所以才决定对他隐瞒?”孔泽终于摸清了其中的要领。“您能够确认这一点吗?”
“是的,我确定。”夏洛特笃定地回答,“承蒙两个老人的厚爱,我现在是特雷维尔家族的掌事人之一,我有权对家族中的害群之马予以应有的制裁。为了我的丈夫,我是做得出来的。他讨厌他的父亲,也被他的父亲威胁了,但是即使如此却还是不想背负杀害父亲的罪孽……没关系,这很正常,很多人都走不出这一步,我也做不出来。但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是他的父亲,不是我的,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可恶的恶棍,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罪人,并且威胁了我们,所以您必须确保他在夏尔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死去,不要再妨碍任何人。”
“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不是罪孽了吗?难道您下令叫我让他去死,特雷维尔先生就无需因此承担责任?”孔泽惊奇地看着夏洛特,好像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对我来说就是如此。”夏洛特冷笑着给出了一个回答。
孔泽皱了皱眉头,他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这些贵族们的行事逻辑。然而他却明白,对方所说的一切,都是不容许他拒绝的。
是的,事到如今,他已经只有遵从一切命令的份了,知道了太多秘密的自己根本无法脱身,就算前面是悬崖,他也得闭上眼睛往前走。
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抛开我,至少像我这么顺手的工具可不好找。
一想到这里,孔泽终于稍稍镇定了下来。
“如果您要求如此的话,我只能保持沉默,”孔泽再度躬下了身来,“但是,作为条件,我需要您到时候为我写一份文件,证明我是在执行您的意志。”
一瞬间,孔泽突然觉得,夏洛特向他扫过的眼神,就如同看待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
是啊,谁会那么蠢,给自己留下这样的把柄呢?
“您放心……我不会跟您要什么自供状,也不需要您写得有多详细,您只需要到时候手书一份,用词可以十分隐晦,隐晦到根本无法拿去当做呈堂证供,谁都看不懂也没关系,只要先生能够看懂就行了——我只需要一个证明,一个只对他有效的证明,证明我并是受您的委托才去做这些事情的。我不能平白无故地就去当先生的仇敌,一旦他通过什么方式得知了真相,我需要一个凭证来证明这一点,请您理解我,夫人。”
夏洛特仍旧没有回答。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了起来,这次孔泽已经没有了表面上的谦恭,而是冷静地和特雷维尔夫人对视着。
很明显,如果得不到这种凭证,孔泽宁死也不肯去干这种事。
“好吧,就如同您所愿吧,我可以到时候给您这样一个凭证。”犹豫了许久之后,夏洛特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必须是在一切都被办得妥帖之后,我才会给。您必须确保他安静地死去,不带有任何痕迹,不带来任何麻烦,也不留下只言片语——就和他一直不存在那样,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至于方法,这是您来考虑的问题。”
这是一个十分模糊的命令,她只要求自己的公公悄无声息地死在阴影当中,而不关心到底是通过谁、通过什么方式实现这一点。
“我只能说,我会尽力去完成您的意志。”孔泽再度躬下了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