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和钱宁商量在宫外找个地方作为朱厚照快活之所,这就是准备建豹房了。
豹房在大明有着特殊意义,从此后皇帝不住在禁宫里,而是将宫外当成流连之所,甚至开辟皇帝在民间吃喝玩乐的先例。
刘瑾善于迎合和讨好皇帝,钱宁则是寻求一切机会往上爬的奸佞,二人一拍即合,开始商议起来。
钱宁道:“……公公,在宫外开辟如此场所,怕是您之前那栋宅邸不够,若是银子方面得不到补充,光靠下面人的孝敬难以维持如此一处场所运作……”
“嗯。”
刘瑾点头表示赞同。
钱宁沉吟一下,问道:“不知公公以为这样如何,我等在京城多开几处茶楼酒肆,靠营商赚钱,解决资金不足问题?”
刘瑾摇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做生意有盈有亏,而且需要本钱,你有那么多银子做生意?”
“这……”
钱宁想了想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在他原本的构想中,既然有皇帝作靠山,做生意一定稳赚不亏,但仔细想想,光是本钱问题就让人头疼,自己手头一直不宽裕,收受的贿赂从来都是左手进右手出,根本没积攒下多少,若做生意,或许一两年内都看不到成效。
刘瑾道:“京城这些茶楼酒肆背后都有人,你贸然掺和进去,只会碰得头破血流,且见效极慢。但若是在京城周围增开皇庄,将土地拿来渔利,情况就将截然不同。”
钱宁瞪大眼睛:“公公是说,去买地?那……不是也需要银两?”
刘瑾阴测测笑道:“你是锦衣卫千户,又得陛下隆宠,在京城周围开辟几处皇庄能有多难?若有人不识相,便将其下到诏狱,咱家可以配合发一道公文,彻查京城周边所有土地拖欠税款情况,你若处置得好,一两个月内便凭空得到十几处皇庄,那时不用做生意,只管在府上等着,银子也可以像流水一样汇拢到你手上。”
刘瑾从之前担任御马监监督太监时为朱厚照揽财设置皇庄获取暴利受到启发,让钱宁扩大开辟皇庄的力度。
钱宁惊叹不已:“还是刘公公高明,小人愚钝,这么好的主意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刘瑾一摆手:“恭维的话免了,这件事必须由你出面做才合适,咱家毕竟是司礼监掌印,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若是咱家出面恐引发朝野一场大的波澜……”
见钱宁脸上浮现一抹畏惧之色,刘瑾鼓励道:“什么都不要怕,你要记住,现在咱们谋求的并非私利,而是为陛下设享乐之所筹集银子,光明正大。你想啊,若那些士绅没问题,咱们能拿他们作何?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犯了事……”
“那是那是,咱为陛下做事,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无所畏惧。天子富有四海,陛下的事情就是我等的事情,怎能算是谋私?刘公公请放心,银两方面小人绝对不敢贪墨一文。”钱宁表态道。
刘瑾显得有些不耐烦,又一摆手:“行了,你且去安排人手,尽快把事情办妥,力争上元节后,就让陛下流连宫外,乐不思蜀……咳咳,宾至如归,明白吗?”
……
……
刘瑾跟钱宁商定好增设皇庄计划,便各自分头行动。
大明皇庄制度由来已久,并非刘瑾提出,正德朝之前,京畿周边就有很多田地为皇室直接管辖,所收租子为皇室所有。
在这个生产力极为低下的时代,土地才是最大的资源。
升官发财固然才是世人奋斗的目标,但不管是升官还是发财,达成心愿后也需要以土地来锁住财富。
皇室为了在朝廷财政外额外增加收入,在皇庄问题上大开方便之门,到弘治初年,光是京畿之地便有皇庄土地一万三千顷。
之前刘健、李东阳掌权时,刘瑾便是通过侵占卫所田地设立皇庄来敛财。而现在京畿卫所已经没有多少油水可以压榨,于是他便把脑筋动到士绅身上,增设皇庄不是通过正常方式购买,而是靠掠夺得到土地。
作为司礼监掌印,刘瑾提出彻查京城周边税亩,那些大地主一个都逃不掉。
这年头由于商税收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土地上的苛捐杂税众多,地主们通过依附勋贵以及进士、举人避免交税,以至于到弘治末年,京城周边土地十亩中有六七亩不用交税,剩下的三四亩土地也存在偷逃税款的情况,派人清查必然能查出很多问题。
虽说偷逃税款理应追回,但刘瑾所用方式,就让钱宁打着皇帝的名号,将地主的土地全数没收,改设为皇庄,甚至连地主家也会被抄没,产生的利益纳入小金库,为朱厚照在宫外吃喝玩乐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回到家中,刘瑾立即写了一份清查京城周边土地偷逃税款的奏折。
这奏折他不会亲自上,而是交给手下申报,而阉党中当前最有话语权的除了内阁大学士焦芳,就数兵部尚书刘宇了。
弘治十八年年末最后一天,刘宇的奏本呈递内阁,摆到了谢迁面前。
……
……
兵部提出清查京畿周边士绅偷逃税款,谢迁打从心眼儿里不愿意。
大明最重要的阶层不是商人,而是地主。
说起来谢迁自己就是个大地主,他老家上万亩土地不用交税,现在有人提出要查这些不用交税的土地的情况,谢迁根本无法忍受。
时值年关,朝中很多衙门已休沐,谢迁找不到人商议,只能征询一起轮值的焦芳的意见。
焦芳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是刘瑾主导,所提意见也是不赞同奏本所言。
焦芳跟谢迁一样,如今也是大地主,自打中进士以来,已在老家泌阳添置数千亩土地,其中半数是大小地主和农民自带土地投靠。
谢迁叹道:“如今只是查京畿周边土地,以老夫所知,这京城周边的土地十有七八不用交税,其中包括十几处皇庄,牵连甚广。若此事扩大下去,蔓延全国,恐怕会造成巨大的动荡……”
在这件事上,谢迁率先考虑到的是皇室的利益。
毕竟皇庄是大明弊政之一,其实质就是皇室率先搞土地兼并,与民争利,这个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焦芳跟着点头:“少傅大人说的是。但兵部突然提及京畿周边土地税收问题,也非无的放矢……头年里修建皇陵、修缮慈宁宫等花费不少银钱,以至兵部缺乏钱粮,需要地方找补。但若以京畿土地谋利,实在是与百姓争利,大为不妥。”
在士绅眼中,自己就是大明的主宰,利益不容侵犯,放在谁身上,也不愿意自己的土地交税,这可是白白往外送银子,无论怎么变革,也要优先保证他们的利益不受损。
谢迁跟焦芳取得共识,便开始准备拟票拟。
谢迁身为内阁首辅,只需要做决策就行了,拟写票拟的事情便落在焦芳身上。因已到午饭时间,二人都要出宫吃饭。
以往文渊阁都提供三餐,但因已到年底,再加上刘瑾有意给内阁找麻烦,说是方便阁臣饮食起居,中午可出宫自行安排膳食和午休。
如此一来,阁臣到了中午就得出宫,返回自己在长安街的院子,一个多时辰后才回来继续办公。
如此一来,阁臣办差的时间自然缩短,对掌握朱批大权的司礼监而言好处多多。
谢迁出得宫门,回到小院吃过午饭,又休息了半个时辰,于未时四刻回到文渊阁。
进入公事房,谢迁脑子里还在想晚上一家团聚之事,发现焦芳已经票拟完毕,正在复核,于是走过去问道:“怎的,早早便赶回来完成票拟吗?”
焦芳神色有些紧张,将面前的奏本票拟收起来,强笑道:“原来是少傅大人,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某惦记公事,想早点儿把票拟拟好下午好早些回家么……”
谢迁虽然觉得有问题,但没细想,毕竟同样作为士绅一员的焦芳反对态度很坚决,他懒得去管已经做好决策的奏本票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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