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烈火也在肆意的咆哮着,就如同一条火龙在翱翔,想要冲破火焰的束缚。冲破到云霄之上,将那浩瀚夜空给烧成灰烬。
只是此时此刻的卢十三等人,却没有任何人在乎那咆哮的火焰,也没有任何人去管那恐怖的烈火。
此时的他们,双眼全部瞪的老大,每个人都是一脸震惊的看向国子监祭酒郑询。
脸上有着震惊,有着不可置信,更有一丝丝惊骇!
没有怀疑过!!
无论是卢十三也罢,还是韩敏也罢,真的没有任何人怀疑过郑询!
在刚刚看到,郑询那自责的可怜样子时,他们两个甚至还为之心疼了。
可是谁知道,谁又能够想到……
郑询,竟然就是他们要寻找的北斗会的开阳!!
是那个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开阳啊!
是今夜,算计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的开阳啊!
这……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们也还没办法相信,这么儒雅的,这么有声望的,
这么一个在当世读书人,心中有着极高声望的五望七宗之一,荥阳郑氏的家主郑询,竟然就是那个开阳!
是那个杀千刀的开阳!
沉默,震动到几点的内心沉默着……
众人,虽然心中掀起万丈波澜,可是此时此刻,仍然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沉默着。
秦祖来平静的看着郑询,看着李逍遥,曾经多次在他面前夸过的郑询,微微摇了摇头。
当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连李逍遥,都被郑询给骗的死死的了。
这天下,还有几人不被郑询给骗到的?
而郑询,只是一开始有些震惊,脸色有些变化,可是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将他的神情映照得似乎有些暗沉。
他看向秦祖来,语气无比平静道:“为什么说本官,是北斗会的开阳?”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反而是在反问着秦祖来。
闻得此言,秦祖来只是平静道:“三个方面。”
“第一,是山虎,曾经向山雀随口说出的几句抱怨的话。”
郑询移动了几步,背对着火光,使得他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中。
让人有些看不清楚他此时的神情。
他问道:“什么抱怨的话?”
秦祖来说道:“山虎曾经向山雀抱怨过,说开阳嫌弃他没有文化,让他读书,让他识字。”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随手一说的一句话而已,这就能够让你怀疑本官了吗?”
秦祖来平静道:“原来本官也只是当成一个笑话听的,可是直到本官亲眼看到山虎练的字之后,本官才知道,这是真的。”
“开阳,是真的嫌弃他没有文化,真的让他读书识字。”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有趣事情,或者是嗜好。”
“可是对于本官来说,这却是十分重要的线索?”
郑询眉头皱了一下,“什么线索?”
秦祖来淡淡道:“有什么会嫌弃给他办事的人,没有文化呢?”
“就如同本官,本官手下有不少得力的人,他们许多人都只是会武力,头脑未必灵光,读的书也未必多。”
“可能,有人是字都认得不全。”
韩敏不由得看向卢十三。
卢十三轻轻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红,“我认字的,你可别看我,我觉得少卿大人那句头脑不灵光,可能说的就是你啊,韩大人。”
韩敏,“……”
“非要互相伤害嘛,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好不好?”韩敏幽幽道。
卢十三与韩敏对视了一眼,然后皆是一脸的忧伤。
原来,他们在少卿大人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啊!
头脑不灵光,没文化,读书不多……真的好伤心啊。
秦祖来,被卢十三和韩敏的小动作差点给逗笑了。
他继续说道:“可是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缺点,但是本官却从来因此嫌弃过他们,因为他们有着缺点,但是更多的是优点。”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没有人是完全完美的,有缺点也有优点,那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卢十三和韩敏,原本还幽怨的大脸,在听到秦祖来的这句话之后,双眼突然一亮,两个人顿时就喜笑颜开了起来。
秦祖来笑了笑,“本官想,大多数人应该都以本官一样对待手下,会扬长避短,发挥他们的优点,而不会去嫌弃他们的缺点。”
“故此,开阳让一个只会走镖杀人的山虎去读书,这其实,完全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毕竟山虎的定位是杀手,而读不读书,对于杀手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说,这很明显……这一切都只能证明,北斗会的开阳……有着属于他自己的偏见。”
秦祖来看向郑询,说道:“他偏见一切没有读过书的人,他看不起一切没有文化的人,他受不了自己用的手下,是粗人。”
“因为那会有损他的形象,有损他的品味!”
“而这样的人,不多。”
“世家,就是其中的代表。”
郑询眼中瞳孔微微一缩,双眼死死地盯着秦祖来,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色。
卢十三和韩敏则是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敬佩之色。
就依靠山虎的那一句抱怨,就能够锁定开阳是世家中人,这特么……
这特么也未必太可怕了吧!
秦祖来没有因为众人的震惊和敬佩,而有任何的自得之色。
他继续说道:“第二,则是开阳让山虎杀的那些人。”
“或许你不知道吧,山虎他自己留了一手,或许他是怕你到最后杀他灭口,所以你给他的密信,他并没有全部毁掉,反而是全部藏在了身上。”
“故此,你让他做了什么事情,杀了哪一些人,本官也才能够知晓。”
“说到了这里,本官还得感谢一下山虎,若不是他,本官未必能够这么快就锁定你。”
郑询眼中瞳孔微微一缩,眼中怒意陡然浮起。
他真的不知道这些,不知道山虎还留了一手。
秦祖来继续说道:“你让山虎杀的都是那些人?书香门第张家,你灭了他们满门!”
“科考士子,一条船的人,都被你给杀了!”
“还有赵家村的那个神童……”
“这些人的身上,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韩敏一怔,“有什么共同点?”
秦祖来看了韩敏一眼,说道:“韩大人,你还没有发现吗?书香门第,科考士子,神童……这都是一些有实力的读书人啊!”
“书香门第不用多说,科考士子若是没有本事,也不敢来参加考试!而神童……这两个字不是已经证明一切了吗?”
“所以,很明显,开阳杀的,就是这些读书人!”
秦祖来道:“可是之前,本官已经推测过了,他应该是有偏见,钟爱读书人的,所以他为什么会对读书人下杀手呢?”
“是啊,为什么呢?”韩敏接话的还是很合格。
秦祖来目光冰冷的看向郑询,那冰冷的目光落到郑询身上,竟然是让郑询有些头皮发麻。
心里,都止不住的一震!
秦祖来冷笑道:“那自然是因为,这些读书人不听他的话了。”
“什么?!”韩敏一愣。
秦祖来说道:“本官在得知这些案子之后,曾经去调查过相应的卷宗,最后得知他们都经历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韩敏问道。
秦祖来冷眼看着郑询,冷声道:“那就是张家,以及那些科考世子里面,有几人都曾经在地方上展现过自己不弱的水平。”
“并且后来,都被国子间发出过邀请,说是国子监很看重他们,愿意收他们为学生,希望他们能够来国子监就学。”
“可是到最后,他们因为各种原因都拒绝了。”
秦祖来看向郑询,“郑询,是也不是?”
郑询被秦祖来那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只觉得血液似乎都要冻结了一般。
他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不敢与秦祖来对视。
而下一刻,他脸色突然难看至极,整个人神色分外狰狞。
想他堂堂世家之主,今日竟然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给震慑住了。
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若是传出去,他还有何面目?
想到了这里,他不由得抬起头,双眼死死地盯着秦祖来,说道:“是要如何?”
“那就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秦祖来看着郑询色厉内茬的样子,嗤笑一声,说道:“如果是一两个受害者,有过相同的经历,那还可以说是巧合的话……”
“那么所有的受害者,都有着相同的经历,就不能够再说是巧合了吧?”
“不过,你也是真的够狠的,就因为张家有一人不听你的,你就屠了张家满门!”
“就因为科考世子里面,有两个人没拜你为师,你就杀了整条船的人,你可真的是一个魔鬼啊!”
秦祖来精光一闪,一甩衣袖,冷哼道:“所以,开阳绝对与国子监有关?再加上本官之前推测的开阳就是世家之人。”
“故此,凡是符合这个条件的重合之人,那么……就有九成概率是开阳。”
“而结果……”
秦祖来看向郑询,冷声道:“符合这两个条件的重合之人,很吃惊啊,竟然那么巧的只有一个。”
“而此人,就是你!郑询!!”
郑询听到秦祖来的话,眼中瞳孔猛然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向秦祖来。
说道:“你……你……你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卢十三和韩敏也看向秦祖来,眼中同样有着震惊之色。
这件事情,可是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啊!
秦祖来冷笑一声,说道:“你不是向李大人,问过本官很多的事情吗?”
“李大人被你的虚伪所骗,也说了本官不多不少的事情。”
“所以,你可别告诉本官,你不知道本官的本事!”
“要么,你就干脆什么都别做,要么就别被本官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先有山雀,在有山虎。”
“本官接触了你的两个手下,你觉得本官,还能够对你一无所知吗?”
“我……”
郑询忍不住的,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明明秦祖来的声音并不高。
可是这话在他的耳中,却仿佛那平地惊雷一样,惊的他心中掀起来惊涛骇浪。
他瞪大眼睛看着秦祖来,张着嘴,却是久久无声。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他虽然知道秦祖来很聪明,可是也没有想到,这么聪明啊!
毕竟他知道秦祖来找到山虎的时候,山虎他其实已经死了啊!
他哪里知道山虎,居然还留下了那么重要的线索。
秦祖来笑道:“说到底,你还是太自负了,还是太瞧不起本官了。”
“哪怕你对本官有稍微那么一点点畏惧,也许都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郑询肩膀晃了一下。
他看向秦祖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当日……当时在大明宫时,陛下问你的建议,是否将书籍放到国子监的时候,你为何还要答应?”
秦祖来似笑非笑的看向郑询,说道:“本官要是不答应,又如何引你上钩呢?”
“毕竟你这条老狐狸,藏的可太深了,本官想……连李大人都能够被你骗到,其他人,估计更被你给骗了!”
“也许满朝文武,都没有几人会防着你,会怀疑你。”
“故此,这样的情况之下,本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想要弄死你,也就只有引你上钩了,只有你上钩了,本官才有真正的证据。”
“到了那个时候,本官弄死你……”
冷笑一声,秦祖来讥讽地看着郑询,“谁敢说一个不字?”
“你……你……”
郑询瞪大眼睛看向秦祖来,脸色顿时大变。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当日他自己以为一切都那么的巧,都完全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发展,是自己运气好,是老天都在帮自己的。
可是他哪里能够想到,这不过是秦祖来的阴谋!
不过是秦祖来,为了钓出自己的计谋罢了!
自己,竟然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陷入了秦祖来的诡计之中。
这……
他忍不住说道:“既然是你故意引我上钩的,那你为何还要让陛下增派禁卫来保护,增派影卫来暗中护卫?”
秦祖来嗤笑一声,“若不这样,你会乖乖上钩码?”
“老狐狸,你可真的会隐藏,真的会伪装啊!”
“其他的世家中人,一个个都十分的傲气,就算是一些小辈,也都是锋芒毕露的。”
“可你呢?堂堂五望七宗的家主,却如此低调,不争不抢,就安安静静的在国子监当一个祭酒。”
“你比起其他的世界人,真的是一个清流啊!”
“所以李大人觉得你低调,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所以就连魏大人,都曾经夸过你,说你如天山上的白雪,虽占据高处,却仍旧圣洁。”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哪里知道这一切道路,都是你的伪装!”
秦祖来冷笑道:“他们哪里知道,你这虚伪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何等漆黑的心灵?”
“你在国子监,哪里是什么无欲无求,你是要掌控天下优秀读书人的命脉!你是要让那些读书人,都成为你郑询的门生!”
“那样,你虽然不掌握权势,可有了那些门生在,这个朝廷,再过几年,还不都成了你的了?”
“尊师重道,是我华夏的美德,可在你这里,却成为你谋私的肮脏的武器!”
郑询被秦祖来劈头盖脸的怒斥着。
他想要反驳,可是被秦祖来怼成这样,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秦祖来,说的都是真的!
事实,又如何反驳呢?
至于韩敏与卢十三等人,早就已经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了。
他们脸色陡然大变。
看着那儒雅随和的郑询,内心冰冷欲绝。
他们真的没有想到,平时风评那么好的郑询,竟然有着这样歹毒的心思。
若是真的被郑询得逞了。
几年,不需要太长时间,只要是郑询的那些学生,升到了朝廷中心的官职……
那么郑询,就真的成为可以一手遮天的存在了!
天地君亲师,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若是有谁不听郑询的话,那是要被天下人所唾弃的,不尊师重道,那更是狼心狗肺!
谁能够担得起这样的骂名?
秦祖来冷笑一声,“所以,对付你这样的老狐狸,本官哪里敢掉以轻心?”
“不做得完美无缺,让你毫无怀疑,你哪里能够那么容易的上钩?”
“而这,也就是本官认定你,是开阳的第三个理由!”
秦祖来看向郑询,说道:“若你不是开阳,那么开阳就不会中计!而且以本官的设计,最后的书籍,也不会被毁。”
“但如果你就是开阳的话,那么我相信,就算是本官将里的那些关卡都一一闯过了,你也还是能够成功的。”
“毕竟……这国子监,就是你的地盘,你在这里想要毁掉一些书,简直就是再容易不过了。”
郑询脸色彻底变了。
他的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听着秦祖来的话,再回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
竟然没有一点差别,自己所做的一切,秦祖来就仿佛都是亲眼看到了一样。
竟然都是全被知道的,毫无一点错漏!
秦祖来,他还是人吗?
他是魔鬼!
是妖孽啊!
“所以本官,一直在等。”
秦祖来冷笑着看着脸色大变的郑询,说道:“本官,就是在等那些书籍,最后会不会被毁掉!”
“若是被毁掉了,那就表明本官以上的推测,盖棺定论了,没有任何一点问题,你就是……开阳!”
“那恶贯满盈的开阳,就是你,郑询!”
“而结果,果真是没有让本官失望啊。”
秦祖来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他看向郑询,平静道:“在本官去到密室,见到了那个开阳时,诸子百家的书籍果然毁了。”
“而这,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所以……”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弄那个假的开阳蒙骗本官,在本官看来,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而当本官来到这里的时候,你那自责的愧疚表演,更是让本官觉得可笑又恶心!”
“郑询,你现在……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了吗?”
“我……我……”
郑询肩膀一晃,止不住地再次向后倒退了一步。
他瞪大眼睛,一脸惊骇的看着秦祖来。
整个人,震惊与惊恐到了极点。
“你……你……秦祖来,你就是个魔鬼!”郑询哄道。
秦祖来冷笑一声,“魔鬼?若是做你这种无恶不做,虚伪冷血的人的魔鬼的话,本官很是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