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是个闲不住的人,本来像是安葬牺牲的战士、奖励表彰这样的事情都应该自己做的,但是自己这一受伤,常凌风自然不会让他操劳,所以营里的事情基本都不怎么和他说,而那些连长们也仿佛是得到了命令一样,根本不来麻烦他。
林凤知道这是常凌风的好意,就更加过意不去了。部队的事情他插不上手,但是地方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做一些。于是他让人请来了一些乡亲了解情况,又向着杜至忠询问了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便着手开始忙活起减租减息的事情来。
因为怕常凌风知道,所以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进行,而且他特意叮嘱了周边的工作人员保密,但是今天给烈士们安葬的时候,几乎全镇的百姓都聚到了一起,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从陵园回来之后,很多人径直来找林凤了。林凤原本就不大的病房内已经被老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种情况是林凤始料不及的。一看这场面,林凤就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工作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再保密了,但是他总不能让门口排着队的乡亲们都赶走吧,那肯定不行!
“长官,真的都要减租啊?”
“租子真的比原来少近三成?”
“地租最高不超过四成?那敢情好了!”
“贷款利息真的不超过一成?”
“长官,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贷款赎回我家的那两亩地?”
“乡亲们,别着急,大伙一个一个说!”乡亲们热情高涨,但是趴在病床上的林凤早已经口干舌燥了,“大娘,真的减租,我们共产党可都是说到做到的;大爷,地主的地租一律照原租额减收25%,也就是减了近三成;嫂子,地租的最高额不得超过37.5%,也就是接近四成;这位大哥,今后减息的原则是“分半减息”,也就是规定放贷的年利率最高不得超过10%,一成!另外啊,民主政府还可以提供无息贷款,大家伙和政府借钱是不需要利息的。”
“大家想办什么,分门别类的登记好,我们的工作人员会领着大家去办,有不明白的尽管问工作人员,也可以来问我。”一通话说出来之后,林凤的嗓子都快冒烟了,恰在这时从身后递过来一搪瓷缸子热水,林凤想也没想接过来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等喝了近一半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警卫员小李子早就被他派出去了,那这水是谁给自己递过来的呢?
林凤扭头一看,见常凌风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这一来,林凤顿时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道:“营长来了?”
常凌风也对着林凤笑了笑。常凌风知道,随着日本侵略军疯狂掠夺,伪政权强行搜刮,农民贫困已达相当严重程度,加之春荒,农民生活十分困难。一些地主借机放高利贷进行盘剥,有的向农民出租土地,每亩按“三七”、“四六”,即地主分六或七,农民分三或四。这种出租土地的剥削形式还不是大量的,而放高利贷是大量的、普遍的。放高利贷是以粮为主要形式,农民向地主借一还三,这是比较普遍的高利息。
林凤代表政府实行的这一系列政策无疑说到了广大农民心坎里。
林凤见常凌风来了,知道常凌风是和他有话说,忙叫战士们将老乡们带到隔壁的房间去询问政策、办理手续。
老百姓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刘一鸣站在门外边站岗,进屋之前他可是和常凌风说过了的,一定要好好劝劝教导员。
常凌风找了个小板凳坐在林凤道对面,正色道:“教导员,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就这么拼命的工作,这是在拿你的小命开玩笑啊!”
林凤自知理亏,讪讪一笑道:“营长,我诚恳接受你的批评,但是看到你们忙前忙后的,我却在这里无事可做,我这心里啊……”
常凌风摆摆手:“教导员,你没听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没了好的身体,怎么革命,怎么打鬼子?”
林凤被常凌风抓住了小辫子,自然不敢反驳。
常凌风又道:“我听说你还把给你用的药品让给了其他的战士们,这可不行,独立营这么大一摊子事,你伤治不好,还不都得压到我人身上啊。看来,我得去跟军区首长诉诉苦去了。”
“别,别,别,营长,我怕了你了。”林凤连连求饶,其实他知道这是常凌风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情就去麻烦人家军区首长,而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常凌风这些话说得虽然严肃,但是在林凤听来,心里暖乎乎的,人家常凌风这是拿自己当自己人啊。一开始的时候,自己还以为来独立营很难和常凌风相处,甚至想好了对付常凌风的招数,但是现在看来都用不上了。想到这里,林凤的脸红了,真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咋了,听说我要告你的状,怕了?”常凌风道,“不过,咱们独立营缺医少药确实是事实,镇里的医生处理简单的刀枪伤还行,但是要涉及到复杂的手术,可就难办了。将来的战斗会更加残酷,要是这些战士们应为医疗条件太差得不到有效的治疗的话,那我这个当营长的可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林凤听到常凌风发感慨,他也感同身受,中央苏区时期,随着红军医疗卫生事业的不断发展,初步形成了一套高效的医疗动员和救护体系,并建立起一套相对完备的公共医疗卫生体系。但是,随着主力红军队伍的战略大转移,其医疗卫生工作面临着各种困难和挑战。
长征途中,在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下,不可避免地经历了无数次的残酷战斗。林凤听抗大的教员讲,仅中央红军就打过大小战斗300多次,每经历一场战斗,红军都会新增许多伤员。
同时,为了避开敌人飞机的空中侦察监视,红军所走的道路大多是小路和山路。因此,红军将士的腿脚经常被茂密的植被刮伤划破,很多人都患有肢体溃疡。为了隐蔽部队行动的目标,红军还经常在夜间行军,由于人困马乏,容易发生跌倒损伤事故。这都致使红军伤病员不断增多。
林凤陷入了深深地回忆,缓缓道:“红军长征的时候,我们就吃够了缺医少药的苦,红军将士多数为南方人,长征行至高原地区时,常常出现水土不服现象,进而引发各类疾病。由于粮食短缺,大家利用了一切物资来充饥果腹。由于缺乏营养、饮食卫生得不到保障,患上痢疾、胃病的人数增多。夜晚宿营时,只能走到哪里睡到哪里,茅屋草垛、街头墙角、荒郊野外都是宿营的地方;不能洗脸、洗澡,每天和衣而睡、露天而眠,这种艰苦环境非常容易滋生细菌、传染疾病,致使体质下降。
常凌风静静地听着林凤讲述,这些事情他在以前都是从党史和军史等历史资料上看到的,听亲历者的讲述还是头一次,感触更加深刻。
林凤接着道:“在长征准备阶段,红军曾给部队预发了3个月的药品,总卫生部还自带了200担药品器材。但到红军在黎平进行整编时,为更好适应流动性的战争环境,就把笨拙的医疗设备和日常用品丢弃以方便行军,其中包括仅有的一架X光机。行动更加方便了,但也给医疗救治工作带来了严峻困难。要是有较好的医药供给,我们能够救治伤者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大部分伤病员牺牲,不是因为伤势严重,而是由于缺少滋养的食物和药品。同时,频繁战斗和恶劣环境也造成了一部分医务人员在长征途中伤亡,行军沿途补给医护人员又十分困难,使本来就短缺的医护人员更加稀缺了。”
常凌风接过话茬道:“我们独立营现在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所以我准备组建一个营卫生所,每个连都组建一个战地救护小组,逐步培养医护人才。”
林凤点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这和我们红军时期的办法大同小异,为了缩短救护伤员的距离,红军将战场救护工作放在连一级,第一时间内对伤病员进行抢救处理,提高伤病员生还的概率。连队卫生员装备有一瓶碘酒、少量吗啡和鸦片片剂、一瓶高锰酸钾消毒剂、多卷消毒纱布、一把剪刀、一把镊子、一根探针,可以同时对10个人施行急救。在战场上抢救下来的伤员,不论轻伤还是重伤,都就地进行救治,并随军行动。但是,没有高水平的医生,仅靠我们自己摸索恐怕效果不会太好。”常凌风笑了笑:“别发愁,医生和护士迟早都会有的。”
林凤纳闷,道:“你怎么那么自信?”
常凌风嘿嘿笑道:“这叫做革命乐观主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