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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表兄,好久不见!”

武五娘笑得温婉,声音柔得宛若一池春水,俏生生的立在崔幼伯面前,屈膝行礼。

崔幼伯只楞了片刻,便恢复了常态,他也浅浅一笑,回礼道:“原来是武家表妹,经年不见,尚安否?”

武五娘表情依然温柔,只眼中带着几分苦涩,扯了扯嘴角,说:“尚可。倒是表兄,几年不见,仍如当年那般风神秀彻、出尘洒脱!”

崔幼伯轻挑眉梢,笑道:“武表妹说笑了,某宦海沉浮数载,整日俗务缠身,哪里还有半分出尘、洒脱?呵呵,表妹不说我一身俗气,已是口下留情了!”

武五娘粲然一笑,声音清脆的说道:“表兄何须自谦?世间又有哪个庸俗之人会坦言自己‘俗气’?表兄这般,才是大俗大雅。”

崔幼伯唇角弯起,没再说什么,心中则在思忖,这武氏怎么来湟水了?

武五娘却仍一派‘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不住的与崔幼伯说着过去几年的事儿,以及当年两人都喜欢的话题。

在外人看来,这一男一女相处得甚是融洽,至少落在今日举办宴集的主人郭继祖眼中,他禁不住心中暗喜,觉得自己的计策成功了一半。

“表兄还记得吗?当日咱们一起秉烛论诗,表兄从先秦说到今朝,典故名言、高人雅事,信手拈来,小妹真是受益颇多……”

武五娘还在回忆往昔,想起当年她初次见到崔幼伯时,他是那般的俊秀高雅。是那般的学识渊博,她几乎是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诚然,崔幼伯的姓氏和他的门第,是她心动的最大的原因。但崔幼伯出众的外表和才学,也让她倾慕不已。

那时,她一门心思只想留在崔幼伯身边,哪怕委身为妾,她也愿意。

恨只恨萧氏善妒,自己都那般委屈了。她竟然还步步紧逼,硬是把她赶出了崔家。

回想当年,武五娘被崔家‘送’回武家后,也不知道崔老夫人的人跟武五娘的父亲说了什么,她回家没有多久,武父便给她定了一门亲事。

一门让她痛苦至今的亲事。

武五娘一想到那段几乎毁了她一辈子的亲事,她就忍不住心生怨恨——

她恨萧氏,为何这般善妒,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还这般霸道;

她恨崔老夫人多管闲事。明明都是老糊涂了,却还什么事都要插一手;

她恨父亲,明明知道她的心事,却还将她低嫁给一个寒门士子,且远远的打发出京城……

或许是生活太不如意,武五娘怨恨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甚至恨起了崔幼伯,明明他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为何还这般‘懦弱’?任由一个女人骑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

时间久了,这股子恨意变成了执念,她甚至忘了当初为何会恨那些人,她心中只有单纯的‘恨’。

也正是这个‘恨’字,今日她才会再次出现在崔幼伯面前。

“咦?”

崔幼伯敏锐的发觉武五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他不禁纳罕,低声问道:“六哥曾提起,说是武表妹的夫君在蜀地为官。今日怎不见表妹夫?”

其实他更想问,武五娘是来访亲,还是随夫上任。

因为若是武氏的夫君是来上任的话,为何他这个刺史不知情?

武五娘温婉的表情一僵,笑得有些言不由衷。道:“郎君他、他三年前就、就病逝了,我、我是来投奔母亲的族叔的。”

崔幼伯脸色微变,做出一副吃惊又歉然的样子,低声道:“抱歉,我竟不知……唉,还请武家表妹节哀……”

武五娘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悲伤,貌似已经习惯了,表情有些麻木,但眼中竟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她掩饰得极好,若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

不过,崔幼伯在官场磨练了近十年,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他还是精准的捕捉到了武五娘的那抹异色,心中的疑惑更重。

“……无妨,最艰难的时刻,我、我已经熬过来了……”

武五娘垂下眼睑,幽幽的叹道,“我原就是个不祥之人,自嫁与我家夫君后,他的身子就不甚康健,郎君去了,我也未能为他产下一儿半女,唉……”

其实,武五娘很庆幸她与亡夫没有孩子,倘或她身边带着个拖油瓶,将会影响她再嫁的质量。

崔幼伯一脸怜惜,就像一个关心妹妹的兄长,柔声劝道:“武表妹何需这般,人之生老病死自有命数,岂是他人所能左右的?表妹不也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缘何还信这些‘祥’与‘不祥’的荒唐说辞?”

武五娘猛地抬起头,双眼灼灼的盯着崔幼伯,颤声道:“表兄不嫌弃我?”

这话说得……很容易引起误会嗳!

崔幼伯心头一震,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强压着心底的不悦,微笑道:“瞧表妹说的,你是六嫂的表妹,也就是我崔家的亲戚,亲戚之间,谈什么‘嫌’与‘不嫌’?如今咱们他乡偶遇,我又居长,如不好照拂表妹,他日见了六嫂我也不好交代,是也不是?”

说到后面,崔幼伯的话里也带着几分玩笑。

可细细一品就会发现其中猫腻:崔幼伯只是看在嫂子的面子上,才会照拂武五娘这个转了好几道弯儿的亲戚,至于其它的关系,他想都没有想。

武五娘是个聪明人,她当下便听出了崔幼伯话里的意思,激动的表情瞬间暗了下来,呐呐的说道:“那、那就多谢表兄了!”

说罢,她便垂首沉默。

为了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崔幼伯主动转换话题。问道:“对了,方才表妹说是来投亲,不知是哪户人家,一切可还顺利?”

武五娘抬起头。看了眼四周的宾客,低声道:“一切都很顺利,我的那位远房舅父就是郭别驾,他是我母亲的族兄,虽已出了五服,但对母亲、舅父颇为照拂。

四年前。我随夫君去兰州做官,偶遇了郭舅父,舅父对我们夫妇很是关照。两家也时常有信件往来。后来,舅父听说了夫君的事儿,便要接我来湟水,只是我当时还要为先夫守孝,这才——”

郭继祖是武五娘的舅舅?

崔幼伯的眉头微微一皱,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愈加强烈。

现在他与郭继祖的关系很微妙,上次贺鲁兵围湟水的时候,郭继祖主动退了一步。提醒了他某些事。

而崔幼伯呢,也没想跟郭继祖结成死仇。既然对方有心退让,他便适时的表示一二。

大家都是混官场的,自是明白‘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的道理,大敌当前。两人的共同利益受到了威胁,他们很自然的结成了暂时同盟,枪口一致对外。

但这种暂时的和解,早在贺鲁退兵的那一刻失去了效能。

如今,两人又站到了利益的对立面。

只不过这次郭继祖学聪明了,不再执杖明火的与崔刺史作对,而是将一切都转移到了地下,过去的一年间,两人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但私底下都是小动作频频。

别看着崔幼伯貌似占据了绝对优势。已经牢牢的控制住了鄯州。

但人家郭继祖在鄯州的十几年也不是白呆的,他的故交属下遍布鄯州的大小衙门,这些人既忌惮新刺史的威信和狠辣手段,但也被郭继祖许下的重赏所吸引。

经过郭继祖的一番串联,用真金白银做敲门砖。着实笼络了不少人。

是以,鄯州又出现了刺史与别驾相争的情况,且双方身后各有不少中低层官吏追随,两方人马,你来我往,各有斩获,也各有损失。

总的来说,崔幼伯赢得多一些。

就在这样的时刻,武五娘忽然冒了出来,偏又是那样诡异的身份,这是偶然,还是人为?

崔幼伯微微眯起眼睛,大脑飞快的运转着。

为何崔幼伯说武五娘的身份诡异呢?

说实话,当年他对武五娘也曾有过心动,武五娘长得好、脾气好、教养好、学识也不坏,怎么看都是个极恰当的红颜知己人选。

只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太短,又有萧南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这才没有继续发展下去。

但在崔幼伯内心深处,仍保留着对武五娘最美好的回忆,方才初次看到武五娘,他也有种隐隐的高兴。

男人嘛,尤其是个古代男人,想让他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只肯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当然,他也没想着要跟武五娘如何如何,目前而言,崔幼伯还是更喜欢、更倚重自己的娘子。

但能有个有共同语言的红颜知己,也不是件坏事嘛,尤其在他只身一人身处异乡的时刻,武五娘这个‘故人’的出现,他还是真心欢迎的。

可为何这个红颜知己偏偏是对头的远房外甥女?

这是不是郭继祖的又一个诡计?

崔幼伯正满心疑惑的思索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本还悠闲聊天、品茶的宾客们四下里逃散开,四五个身着玄色胡服的男子手持胡刀闯了进来。

“不好,有刺客!”

崔幼伯心头警铃大振,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女声:“崔郎,小心!”

话音未落,一只羽箭从崔幼伯的背后破空而来,目标直指他的后心……

ps:照例补昨天的。

ps:

弟媳妇出院了,某萨终于能松缓一下了。某萨的妈妈早逝,不敢说自己长姐如母吧,但对于唯一的亲弟弟,某萨还是想帮他多做些事儿。所以,这几天真是对不住亲们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某萨估计还要继续跟尿布、奶瓶为伍,不过,某萨会尽量保证正常更新滴,还请亲们见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