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将车开进自家车库,人都还懵着。
不好意思,究竟是谁比较会啊?和程漠一比,还有人能比他会么?
叶棠到现在,耳朵都还发麻着呢!
她抬手捂着自己的耳朵用力搓了搓,本来就发红的耳朵被搓得更红了。
叶棠其实很想冷静一点,她原本也就是个能够冷静得下来的人。今天的事情,起因其实是程漠没有预兆的忽然前来了贺小船搞的这个趴,然后又猝不及防的给了她辆车,并且在靳小乔的追问下,得知了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给了她辆车。
到这都还没什么呢,就送靳小乔回去时,听小乔说,程漠是不是在追她。
不然怎么会前前后后对她有这么多的帮扶。
好了,这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似的,叶棠之前也没有刻意去细数过程漠的帮扶和他的好。光记着他的毒舌有多让人胆寒了。
经靳小乔的提醒,细细一数。好了,没完了。
就连公司,父亲留下的遗产,这些落到她叶棠头上的动产不动产,说白了,全是仰赖程漠在父亲面前的话语权。
很多人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可能一直就在某些事情景况里沉醉不知归路。但要是被点醒了,就再也没法装睡。
要不是细细捋一捋,都不知道情绪是怎么上来的。叶棠还总觉得自己就是被靳小乔那刻意引导的话给带住了,细细捋一捋可能就会冷静下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叶棠是谁啊,长这么大,好像也没喜欢过人。
父亲一直觉得她没有心,是个冷情冷心的人,也不是没有因由。她的确,很难且很慢才能对一个人重视,无论是朋友,还是其他。
慢热的好比乌龟一样。
这么多年都冷冷空空的一颗心,要不是小乔那些话把她给绕进去了。至于这一路都这样不淡定么?听到他的声音都耳朵麻,至于么?
这样一想,叶棠还松了口气,于是连车都没下,也没熄火,就坐在驾座里慢慢的捋。
不捋还好。
这细细一捋过之后,完了。更没有办法放得下了。
本来就是很好的人,除了嘴巴坏一点,就真的没什么毛病的样子,要说他挑剔……当然,叶棠是刻意迁就了他的口味,但其实他也真的就是给啥吃啥了。
至于他的病……好像真的没办法让人因此反感,只是会觉得,同情?或者说怜惜吧,就更想对这个人再好一点。这样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讨厌这个世界了?
叶棠轻叹一口气,趴在了方向盘上。偏头看向副驾的位置,先前程漠坐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叶棠也不在意,像是他还坐在那里似的,说道,“你害死人了你知道吗?”
然后才熄了火,下车回家。
先是上楼洗澡,洗澡的时候就有点放不下心,老想着程漠先前脚步飘飘走进他家的样子。
于是洗好澡,头发也吹了护肤也结束了,就该是上床阅读然后睡觉的时刻了。
她心里却跟猫抓似的,想了想,下楼去厨房把明早的解酒汤先放到炖锅里炖上了。
这才能安心按照她的习惯,上床阅读然后睡觉。
另一头,程漠回到家,扯开领带,去了浴室,放了一缸水就浸进去了。泡了澡,酒也渐渐醒了。
头脑渐渐清醒之后,很多细节开始后知后觉的在脑子里浮现,比如,叶棠那挪不开目光的,忽闪的大眼睛。
再比如,她被他随口点破之后,为了努力不朝他看过来,而绷得紧紧的脖颈。
又或者是,他凑到她耳边说话之后,她红得要滴血般的耳朵。
当时借着酒意,便也迟迟钝钝着都没怎么注意,现在酒醒了些了,很多细节倒是分毫不差的想了起来。
程漠的目光深沉,嘴唇紧紧的抿着,因为用力,唇色都有些发白,下唇线上那颗淡色的小痣,就显得更加明显。
他身体缓缓下沉,将自己沉到了水里,在水里睁着眼,眼睫和眉毛上都沾着细细的气泡,气泡随着他眨眼的动作震开,然后浮上来,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激得有点发红。
泛红的眼睛,那些上浮的气泡,像是晶莹的泪。
程漠泛红的眼里陡然涌出了自我厌恶的狠厉之色,然后手握成拳,用力的一次次砸向缸壁,水声哐当。
他的指骨处因为暴戾的动作而磨破,渗出的血丝在渗出的瞬间就和浴缸的水融合在一起。
好一会儿,直到肺里的氧气耗尽,他都没有从水里起来。
就睁着一双眼沉在水底。
缺氧到极致时,感觉胸腔像是有火在烧,除此之外,视线里视野里都会出现那种黑斑,像是随时会失去意识。
耳边听到的,是那种沉在水底的声音。
就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不再是个活人,而是个死物,像是……河底的石子。
直到,脑中陡然响起了一个记忆里的声音。
那么多年都未曾响起过的,也未曾去回想过的声音。
“忱忱哥哥!”
哗啦一声!就像是闪电扯破了乌云密布的夜空,就像是曙光撕碎了黑夜。
脑中陡然响起的这一声,也撕碎了那一瞬间在他身上蔓延的绝望哀凉。
程漠从水里挣了出来,手臂挂在浴缸的边缘,水滴循着手指落到地上。
他眼睛是红的,呼吸急促剧烈,发出某种濒临破碎的抽气声,嘴唇没有血色。
我有个亏欠良多的人。
在一瞬间,程漠忽然就明白了,他扯了扯嘴唇,笑得哀凉。他往后或许,连不活的权利都没有。他打开了那扇心门,放出了那个一直藏在心底里的小小的人。
原本以为,也就只是那样罢了。也就只是想起了她罢了。
却不是的,那只是一个开始。而那个打开了盒盖的盒子,不会再关上,他曾经藏在那盒子里的,都会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就比如,此刻在程漠脑海里想起来的,就是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小人,睁着黑黑亮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瘪着嘴像是要哭。
声音都打抖,却还努力忍着眼泪,问他,忱忱哥哥,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