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北狄军终于收到了二十六日巳时正式对战的战帖,北狄主将对梁国这种约战式的作战礼仪嗤之以鼻,杀场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这么多虚的有什么用?难不成被捅死的时候还要想想怎么躺下睡姿最美?放言说要把我们草原游牧之人赶尽杀绝,可我们好不容易达成一致、结成同盟,赫连蕴澜却又装缩头乌龟,辱骂了这么久,骂也骂不出,诱也诱不出,他这个主将天天被各部落拍桌子瞪眼睛找茬儿!可对他们来说,攻城是最愚蠢的事,只能把他们叫出来野战,才能发挥游牧军民的长处!估计他们也想过个安份年,所以还是奈不住性子不管是输是赢干脆打一仗做个了断!
二十五日夜里子时过后,一批军兵分成两队从北凝城南城门悄悄出城,他们人衔枚、马束口,悄无声息地绕向北狄军的后方。
丑末时、寅时始,山有凤站在城墙上,随着城外火光大起、北狄兵大乱之时~~
“杀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梁国两位裨将军各领两万左军和两万右军、双臂系白色布带,向敌营冲杀而去!
正在睡梦中被后方来的火箭射燃帐篷、衣物等引起大火的北狄军兵来不及穿上衣服就往帐篷外冲去,前方梁军的刀戟却劈头盖脸地刺去砍来,把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各部落的大小首领全都急匆匆在黑暗中摸弓找马,谁都没想到一向讲规矩守礼仪的梁军这次竟然破了惯例,明明下了战帖约好上午巳时出城对战,却突然出尔反尔半夜杀来!
山有凤在城墙上冷笑,这可是跟你们烧杀抢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北狄人学的,所谓兵不厌诈,蕴澜三年的守矩懂礼和退缩少战,加上那份战帖,就是最好的诈!
不过,穿越来到这里,还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古代战争场面,在火把的照耀下,从城墙上看去,几万人黑压压一大片,人头攒动,无边无沿,这要是四十万人、六十万人,得多浩大?仅仅阵势,都能让胆小之辈吓得心神俱裂!
两个时辰后,天已大亮,北狄军的营地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一堆破烂,满地狼籍!幸存的北狄残兵败将策马向北逃去,一身主将战服的赫连蕴澜带着剩下的八千骑兵紧追!
山有凤觉得胜券在握,因为,除了赫连蕴澜率领的追兵,还有夜里便已埋伏好的一万梁军等着他们!北狄人虽然擅长骑射,但却短于真正的计谋,而战机是稍瞬即逝的,等明白过来,已经迟了,败局已定!
若不是蕴澜把她当成宝、怕她有闪失,她也想进战场体验一下,看是否会觉得杀得过瘾。可她现在爱着这个爱她如命的男人,不想让他分神担心。
午时,城门外,赫连蕴澜打马归来,胜利而归!
梁军鸣金收兵,军兵们欢呼大喊:“将军!将军!将军!”
赫连蕴澜抬头看着城墙上一身红色披风、有倾国倾城之容的绝世佳人,冷竣的脸上呈上一抹淡笑,此刻,胜利之时,他的眼里却只有她!此战,也只为她!
山有凤与他对视,同样笑望着他~~她的丈夫,嘴唇动了动。赫连蕴澜听不到声音,却看懂唇语,再次一笑,转身背对城门,面向所有军兵,举手示意,现场立即安静下来。
“此次大捷,功劳是大家的!除了按首级论功,本将军会向皇上请赏,每个人都加升军功爵位一级!”
话音一落,众裨将、都尉、郎中、军侯等所有军官和普通士兵都短暂愣怔之后,随即欢呼大叫起来:“哦哦!将军威武!将军千岁!将军威武!将军千岁!”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欢喜吵闹声中,暗处一支利箭悄悄对准了赫连蕴澜的后心!
虽然喧闹掩盖了利箭射出的破空声,但站在高处的山有凤却最先发现了那支飞往自己男人的箭,那箭上闪着黑色发亮的光,很显然是淬了毒!
来不及细想,山有凤快速提气,飞身旋下城墙直直朝自己的男人扑去!
当利箭近前、山有凤的披风衣袂被凛冽冬风吹鼓翻动的声音令赫连蕴澜快速转身时,山有凤正好扑到他面前,替他挡下了那支毒箭!
箭入后背,山有凤“嗯”了一声的同时,抱住赫连蕴澜!
“凤儿!”赫连蕴澜心神俱裂!
山有溪的心咚的一声,似乎落了井,分开众人就扑了过来,大声嘶喊:“妹妹!妹妹!”
喧闹声戛然而止!
“将军!快!保护将军!抓刺客!”裨将们兵分两路,一路围护抱着天水居士下马的将军,一路率人朝城内箭发之地的城内追查而去!
“凤儿你怎么样?凤儿!快传军医!传军医!”赫连蕴澜有些声嘶力竭般喊道,从未曾失去冷静的将军,此刻完全乱了方寸!
山有凤感觉那毒液浸入了自己体内,火辣辣的痛感之后,是冰凉的冷意,但神智依然清醒,她想起了离火曾对她说过的话,看着赫连蕴澜道:“蕴澜,小心刺客!”
“我知道!为夫知道!凤儿,你不要有事,不要丢下为夫!凤儿,我们快要大婚了,军医马上就到,你一定要坚持住!”
话刚落军医便赶到,看了箭色,检查了中箭之处,一脸凝重:“将军,这是无药可解的剧毒!除非……”
“除非什么?快说!”
军医犹豫着顿了顿,才道:“除非以命换命。”
赫连蕴澜秒愣了下,便语气平静而坚决道:“怎么做?”
他这是要用他的命换凤姑娘的命?军医大惊:“将军!”
低头看着那闭眼忍痛的绝美容颜,赫连蕴澜的声音中带着温柔:“她为我挡箭,如果她死了,我也无心活在世上!如果我的命能换回她的命,便是值了!”
听到这样的深情之语,内心受到震动的山有凤忽然睁开眼:“我不答应!蕴澜,快把我抱回小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要跟你和哥哥单独待一会儿!”
“凤儿,为夫一定会救你!”赫连蕴澜抱起她向小院走去,山有溪紧跟,一名裨将和一名都尉横刀于胸前盯着四周护送,生怕还有别的刺客。到了小院,他们进去搜索一番后,才退出来站在院门外亲自值守,只有军医凝重着一张脸随了进去。
她的背上还有箭支,赫连蕴澜将山有凤抱在怀里,山有溪已经急得流泪,拉着她的手道:“妹妹!妹妹不怕,哥一定会救你,即使用哥哥的命来换,哥哥也会救你!”
即使解毒,也要先拔箭,可不等军医动手,山有凤便道:“请军医离开这里,我有话要和将军说!”
军医不等赫连蕴澜发话,便退了出去——他内心里根本不愿意用将军的命换一个女子的命!
赫连蕴澜已经冷静下来,紧紧抱着她,缓声轻语:“凤儿,此箭是你为我而挡,你若为我而去,蕴澜绝不苟活于世,军医的方法若还不能救你,为夫就让有溪为我们合葬。为夫说过,无论生死,今生今世都要与我的妻在一起!”
山有凤摸着他的脸:“别傻了,要在一起,也得活着在一起啊!哥,别愣着,快给我拔箭!”
以她的轻功,直接在空中踢开毒箭即可,根本没有必要去为他挡下这一箭,她这么做,只为了做最后的验证——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结果已经出来了,她也没必要再继续装死!
两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山有凤无奈道:“干什么?不拔箭还真等着我死啊?蕴澜把我抱到床上去坐着后再拔!”虽然不会死,可箭是实实在在地扎在肉里的,很痛啊!
难道拔箭就能活,可军医刚才说……
顾不得多想,赫连蕴澜将她坐放在床上,把她的脸靠在自己怀里扶着。一向言听计从的妹奴也立即动手将箭四周的衣服剪开一圈,形成一个单独的圆布附在箭矢上,以免整件衣服拖累拔箭的速度,不能一次性完成。
哧!箭出之时,一滩黑血随之流出!山有溪大惊,赫连蕴澜的俊脸也变了色!
然而,黑血之后,却是正常的红色血液!比正常人血色还鲜艳的红血!
令他们更惊奇的事发生在后面!红色的血刚溢出箭洞伤口外,就似乎是怕浪费般生生停止了!而那伤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着,仅半刻钟的时间,那处肌肤已光嫩如初!
山有溪惊讶地张大了嘴,赫连蕴澜则瞪大了眼!两人随后又同时喜得想去抱她,却听山有凤温声道:“此事不可外传!我要打坐修炼,你们不要出去,等我醒来再商议!”
赫连蕴澜轻轻握了握她的玉白小手:“好,为夫就在这儿守护你!”
山有凤盘膝而坐,闭上眼,双手手心朝上搭放膝上,嘴唇微动,念念有词,很快进入修炼状态。
两人站累了,才坐下,直直盯着那张光滑白嫩的脸。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她额上的草株有了异动,隐隐地,似有明显的清泉之水在其中流动,晶莹剔透,泛着光泽!
半个时辰后,草株缓缓变成了红色,与她的唇一模一样的鲜红之色,似在流动洗涤她的清泉变成了丹泉。
两人包括山有凤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睛在某一时刻也同时变成了红色,与全身一起接受灵草里两种灵泉的洗涤,直到将些微余毒全部涤尽!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又惊又惧,又喜又忧!伤口自动愈合,无解之毒自行清除,草株的异象……这哪一样说出去,都会引来整个大陆之王的争夺!凤儿让他们抱她回小院,说明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没了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象三天的女子,却能死而复生,还能进入皇室所有人都不得进的密山,出入自如就像自己家一般,如今又……凤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赫连蕴澜看着那如笼了一层仙灵之气的精致人儿,紧紧握拳,不管你是什么人,凤儿,你都是我赫连蕴澜的妻!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三生三世!
妹妹,你真是我的妹妹吗?真是我娘生下来的妹妹吗?山有溪有些骇愁,心跳得有些快,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妹妹,越来越不像凡人?
又半个时辰后,山有凤缓缓睁眼。两人同时起身上前,每人各抓一只手:“凤儿!”
“哥,蕴澜,我没事,不用担心!”山有凤看着他们,“你们也看到了,这对于你们将不再是秘密,记住,不要外传,否则一定会引起世界大乱!去找个年龄差不多的女性死尸来,替我入葬,世间从此再无天水居士山有凤!”
山有溪道:“妹妹的意思是对外人来说,你真的死了?”
“对,借这个机会,让赫连彻陵彻底死了让我当皇后的心!”
“什么?”山有溪讶异,“他想让你当皇后?”
赫连蕴澜眼神也猛然一变:“凤儿……”
山有凤点头:“是。他说我是命定的皇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得那么肯定,我猜想,他手中可能有什么东西,比如带着天意指示类的石头、图画什么的。所以,不管刺客是北狄人派来的,还是皇上派来的,这次都是彻底脱身的最好机会!何况,无解之毒,若我不死,医学界恐怕要争抢着把我的五脏六腑都切开研究研究了!”
虽如此说,但她和赫连蕴澜都很清楚,最大的可能就是赫连彻陵,将军功成之日,丧命之时!如此,兵权和女人,便能同时收回宫中!
山有溪担忧道:“可若假死,以后你怎么生活?难道一辈子不再现身人前吗?”
山有凤下床站起身,单身背后,看向窗外:“密山,将是我的家,是谁也打扰不了的家!哥,只要我死了,皇上便不会拿你们如何,你们也无需躲藏,继续过日子就好。不要去密山找我,一是容易暴露秘密,二是密山是我一个人的家,谁也进不去,所以不要去尝试,万一有去无回……”
这一点,山有溪在京都待的时间不短,也早已听说。他点头:“哥知道。凤儿,能不能告诉哥,你住在山里吃什么?”
一只玉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山有凤淡笑:“哥,不要打听,一旦知道密山的神秘,你就会心动,若不小心传出去,就会令无数贪心有*的人不顾一切后果、前仆后继地去密山送死,而我,不想我的家门口有太多死尸。”
赫连蕴澜拉着她的手:“凤儿,你若进密山,为夫怎么办?”
山有凤转身面对着他:“如此一来,你就不必再请求削为平民、交出兵权,在我找到带你们进入密山的方法之前,它是你的保命符!”
“你的意思是?”赫连蕴澜又惊又喜。
“不错,”山有凤点点头,“既然是我的家,怎么能不允许我的家人进门?通过种种迹象,我觉得,密山是我的守护者,害我之人进山,必死无疑,而爱我之人,定有进山秘诀,我会尽力探求!”
赫连蕴澜又喜又忧,喜的是她中了毒箭能没事,忧的是,找到进入密山的方法,恐怕不易,不知到何年何月,在那之前,他岂不是又成了孤家寡人?“凤儿,为夫想你怎么办?”
山有凤反握住他的手:“你不是在京都送了我一所宅院吗,每个月的月圆之日,我回去看望家人,在那里等你,你要秘密前往。”
“嗯。”赫连蕴澜抱住她,“凤儿!”
被他抱在怀里,闻着他的冷香气息,即使舍不得,山有凤也得说话:“不能再耽误,我哥负责哭丧,你赶快去找死尸,这件事必须你亲自去做,不可假手于人!”
赫连蕴澜也知道拖延不得,便松开她。山有凤往床上一躺,拉上被子,最后叮嘱道:“哥,送葬时你要很悲切,不要让人看出破绽。回京后,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真相,这样,他们的反应让人觉得真实,才不会泄露!”
山有溪点点头,悲声大叫起来:“妹妹!妹妹!凤儿,你醒醒啊!你不要不理哥啊!凤儿,你死了,哥怎么跟爹娘交待啊!凤儿!”
山有凤、赫连蕴澜:“……”
军医听到院中的哭叫声,心里反而踏实了,摇头叹息,“见血无心”乃是罕有剧毒,无论哪里中箭,只要毒进血肉,一个时辰内必死无疑,除了以命换命,世间无解!
将军一脸悲痛、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将军!”
已走过去的赫连蕴澜这才被叫醒般回头道:“把好院门,没有本将军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一个在屋内哭嚎,一个加紧寻找女同龄女尸,到了晚上,赫连蕴澜才背着一具尸体从院后翻越进屋。山有凤起床,唤来猛虎:“小牙儿,我先走一步,明早天色微亮路上有人之时,你再出发,我们兵分两路回密山,可知?”
小牙儿用虎脑往她手心蹭了蹭,回应后往里走了两步,卧在床边地上。
虽然知道小牙儿被山有凤驯得懂她口令,可像这样直接说话它就能懂的事,赫连蕴澜和山有溪却是第一次真正看见,心里不由又是一阵讶然!
山有凤却不放心,看着它再次叮嘱:“小牙儿,你也是这个世界的奇珍异宝,所以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厉害的猎人抓住!”
屋里立即传来小牙儿从嗓子里发出的低低闷吼。山有凤笑了笑:“我只是太在乎你,可不是怀疑你的能力!”
小牙儿闻言,虎脸竟朝山有凤露出了淡淡笑意,还呲出了虎牙!
两人一见,更是惊奇不已!这虎莫不是虎精变的?
山有凤转向他俩:“我先走了,梁军大胜,立即日夜兼程急行军赶回家过年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明早就出殡下葬也合情合理。”
赫连蕴澜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做。
消息传回京城皇宫朝堂,赫连彻陵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手指颤抖着:“什么!天水居士为将军挡箭,中、中毒身亡?”
“是,皇上!由于迫近年关,将军虽悲痛不已,但仍以大局为重,按天水居士守护北凝城的遗愿,在北凝城城外下葬,目前正急行军赶回京都,以便全军受到皇恩后回家过年!”
“朕的皇后!朕的皇后!”赫连彻陵的腰背无法再直直挺立,垂下眼帘低声喃喃,“凤儿,你可是朕的皇后啊,怎可为别的男人挡箭、为别的男人去死!”
人是他派的,他自然清楚中箭后的下场——绝无活路!不用再去查探,只要他的人一回来禀报便知,何况既然能公然报回来,定是中箭在众目睽睽之下,已人尽皆知,作不得假!
满堂朝臣都听不清皇上在高阶龙椅上低喃的是什么,禀事的朝臣们呼喊了几声“皇上”,他也没反应。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朝事该怎么议下去!德公公凑近试探着唤了一声,赫连彻陵才无力地摆摆手,德公公对众人道:“皇上龙体不适,各位大人还是先退朝回去吧!”
赫连彻陵根本不知朝臣如何边议论边走的,他只知该死的人没死,却带着更大的军功大捷而归、等着自己为他、为全军论功行赏,而自己的皇后却被误害了!赫连蕴澜,你是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得不到,就设计让朕也得不到!赫连蕴澜,我赫连彻陵此生都跟你誓不两立!
想到这里,赫连彻陵的面目变得狰狞扭曲,一拳砸在御案上!
正在为皇上为丫头叹息的德公公吓得一个激灵,浑身一抖!
在龙椅上坐了近一个时辰,赫连彻陵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既然是命定的皇后,又怎么会死?是其中有什么蹊跷,还是当年那个老道长本就是个骗子?
“摆驾德寿宫!”
“是!”德公公立即应道,“摆驾德寿宫!”
天水居士香消玉殒,人们看到她的坐骑在她出殡后独自离开了北凝城。大军开拔回京,将军和她的哥哥山有溪一路忧郁悲痛,帝王于都城城门外亲迎,按功升官进爵,犒赏三军,欲在宫中为将军赫连蕴澜单独接风洗尘,却被赫连蕴澜以身体不适不由拒绝,听说一回到安王府就病倒了!
而同时病倒在床卧榻不起的,还有恒王赫连皓,只是,他这次病得更重了,听说连呕了几口血!
帝王亲临两府分别探望,回宫后却并未见有多高兴。他多么希望这是假的,是他们使的诡计,可他们为山有凤病得如此严重,加上奉命射杀赫连蕴澜之人的亲口禀报,真的是再无见到山有凤的丁点儿希望了!
那个惊世绝艳的女子!那个一身异香的女子!那个有治国之才的女子!那个能做出人间美味的女子!他的皇后!没了!真的没了!
虽是过年,宫中却毫无喜庆之感,整个京都都在黯然神伤中叹息着!
政治敏感度最高的京都市民,在正月和二月间无人办喜事,而这两个月,英俊而年轻的帝王完全冷落了整个后宫,每天批完折子后就会便服出宫——去天水居三楼独自饮酒!每次陪着他的,都是康王赫连玥,只是,人们再也见不到他那妖冶而颠倒众生的笑!
老丞相凤书祈也没了以前的精神矍铄,似乎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当他是真的老了!凤依萝感到既快意又有恨意,快意的是,最大的情敌自己死了,恨的是,谁都不曾看出,皇上对她用情居然这么深,人都死了,还为她戒欲数月,整个后宫全成了冷宫!这要是活着进了宫,还有别人的一席之地吗?
宇文正每天行尸走肉般在办公衙门里做事,整日整夜不归,当初发奋读书考取功名的所有动力都是她,如今她都不在了,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红着眼睛的杨赛娥和鲍有德不顾杜毅等人的拦阻闹到安王府,可门口的府兵根本不让进,佩着长剑的许青来到大门前,对两人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家王爷对凤姑娘一往情深?他愿意她为自己挡箭吗?他宁愿那支箭射中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凤姑娘!凤姑娘能为我家王爷挡箭,说明她也深爱着我家王爷,你们觉得她若泉下有知,会希望看到你们来安王府闹事吗?”
哭红了眼的鲍有德还在抽泣着,杨赛娥不再说话,许青又道:“我可以让你们进去,让你们看到我家王爷为了凤姑娘消瘦成什么样子。只是,若看到他已神思恍惚到无法出这个府门,请问你们是替我们这些属下安慰他,还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使他的情况雪上加霜?如果是后者,那我请你们离开。”
杨赛娥沉默许久,终是转身走了。能让姐们儿舍身挡箭的男人,一定也是她爱极了的人吧?若她泉下有知,她一定会怪怨自己不懂她的心吧?
莫秋看着主子越来越苍白的脸、越来无失去血色的唇,决定背着主子向山有溪和杨赛娥说明真相,即使山有凤在阴间已听不见,即使他们不能帮着来开解王爷,但也不能让他们继续误会王爷、继续恨他!
打烊后的天水居里,山有溪、杨赛娥听完打骂都不走的莫秋讲完事情的经过,双双目瞪口呆!知道妹妹并没有死的山有溪沉默不语,可杨赛娥却很快爆发了:“你现在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家姐们儿已经死了!她是被你们害死的!若不是他赫连皓,凤儿会来京城吗?会发生这么多事吗?呜呜!”
杨赛娥边哭边骂:“他病重?他吐血?他该的!他欠我们家凤儿太多,他就该去地下陪她!”
山有溪满心复杂,可他不能说出真相,不能作凤儿的这个主,只是,等下次月圆之时,他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妹妹,如何做,看她自己的心!
而秘密回到密山的山有凤却发现自己怀孕了!算算日子,应该是在去北凝城后日日*种下的种子!
为她把脉的孙思夏不但不为她的未婚有孕感到羞耻,反而一脸兴奋,唠唠叨叨,左叮右嘱!
山有凤摸着自己的肚子,更没有婚不婚的觉悟,只有即将为人母的幸福和喜悦!
居然已经两个多月了,若不是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来月事,若不是随口说了一下,若不是嫂子担忧她的身体为她把脉,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当娘了!
看着可爱的小侄女,想着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肉嘟嘟的孩子叫自己娘亲,唤真心真意愿拿生命来爱她的赫连蕴澜爹爹,山有凤的心里顿时一片柔软!二十二岁,可以当娘了呢!
“妹啊,要不你别回山里了,山上既没好吃的又没可住的房子,不如就待在这儿养胎吧,只要不出去,咱这儿现在可没别的旁人来!”
山有凤笑了笑:“山里比这儿好,嫂子不用担心。我今天就不在这儿留宿了,若蕴澜来了,你替我跟他说,我身子不便,得避他几个月,免得伤了孩子!”
孙思夏见她自己说着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打趣道:“他到快半夜才来,你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跟一个大男人开口说这事?我看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正好两人一起分享当亲爹娘的喜悦!”
两人正说着,山有溪回来了,见到妹妹,欲言又止。山有凤见了,问他怎么回事,他这才把莫秋的话复述一遍,临了道:“除了我跟你嫂子,所有人都以为你真死了,将军是服药假病,可皓公子,却是真病!”
山有凤像被雷击一般定在那里,半时不知道动!过了许久,眼泪才从眼中双双流下:“既然被毒箭废了双腿,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跟我说!”
赫连皓,一个让她由爱生恨的人,却一直在暗中关注她、帮助她、守护她!她以为是自己当初识人不清,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彻底淡忘,可此时听到这种真相,她才觉得自己的心原来是脆弱的!
山有溪道:“他的属下莫秋说自己是背着主子来告诉我们的,他不想你死了而我们还在继续误会皓公子、继续恨他,他曾经为了远远的看你,而在炎炎夏日把自己闷在陈旧的马车里,想吃你亲手做的菜,可我们却没有卖给莫秋,只好托人几经周折才买到。如今知道你死了,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醒着睡着都在唤你的名字,最近一直在呕血,恐怕坚持不了多少日子了!”
山有凤闻言,泪如雨下!
见她如此悲伤,山有溪叹息一声:“莫秋请求我们去看他,可我们即使去了,又能和他说些什么?如果还爱他,就去救回他吧,只有你的出现,才能真正救得了他的命!”
“他不能死!我要去看他!我要马上去见他!”一直以为爱已死,原来,真相大白之时,才发现,爱还在!
夜色里,一抹身影斜掠着快速飞进恒王府。
莫秋伺候主子睡下后,才退出关上门,看着夜空叹息自语:“主子,凤姑娘已经走了,难道你真要舍下我们所有人去陪她吗?”
待他满身悲伤地离开,压着急切的山有凤才闪身过去,快速推开房门。
屋里一片黑暗,山有凤不熟悉屋里的摆设,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一步步摸索着向内室走去。
“咣当!”她还是踢倒了一只摆在地上的花瓶。
“谁啊?”一声无比虚弱的声音从帐内传来,令人闻之心酸,“莫秋!”
山有凤只听那熟悉而又无力的声音,泪水便涌了出来,他竟病到如此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