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竹与锦贵妃目视朱妃狼狈而去,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眸中薄薄的笑意。
殿中重新恢复宁静,锦贵妃率先起身向明帝盈盈下拜:“今日多谢皇上相护,臣妾...心有惶恐,愧不敢当。”
梅清竹忙跟着跪下来:“父皇,儿媳今日有罪。”
今天揭穿朱妃阴谋,固然是她们占理,可进殿时她拿的分明是一支金簪,而木簪却到了燕嫔身上,这就说明她早已洞悉朱妃计策,甚至是在将计就计。
这在君王眼里,未必没有欺瞒利用、将他当枪使的嫌疑。
明帝果然抬眼看她,目光不喜不怒:“哦?你有何罪?”
不等梅清竹回答,锦贵妃抢先磕了个头,道:“皇上,此事错在臣妾,清竹只是听令行事。”
“是臣妾前几日风闻朱妃...朱答应联合燕嫔,要对臣妾下手,”
“臣妾想,她毕竟是二品妃嫔,臣妾总不好没凭没据空口向皇上告她状,这才将计就计,派人去曲有成房中悄悄拿回臣妾的金钗,让清竹见机行事...”
梅清竹愣了愣,听着锦贵妃温婉的声音,像大雪天怀中塞了个汤婆子,整个心腔都暖热起来。
今日之计,本是她们共同商定的,可母妃...竟将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皇上,不是的,”她急忙道:“母妃是想直接告知皇上的,是儿媳力劝母妃将计就计,都是儿媳的错,和母妃无关。”
“不是的,清竹你胡说什么,是我坚持要将计就计...”
“母妃,分明是儿媳...”
见这婆媳两抢着认罪,明帝原本有些紧绷的面容气球似的松下来,没好气地笑了:“争抢什么,朕又不是猛虎,还吃了你们?”
锦贵妃噗嗤一笑,急忙憋住,肃容磕了个头。
明帝起身来扶,老实不客气地给她一个爆栗子。
“哎哟,皇上...”
疼...
“看朕干什么?该。”
明帝呵斥着,大掌却覆上她额心,轻轻地揉。
梅清竹心中默念清心咒,嘴角一阵抽抽。不料一眨眼,明帝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咳,父皇...”她努力匀出个乖巧的笑容。
“你是个聪明的女娃儿。”明帝瞧着她,想起自己那个一条心扑在妻子身上的儿子,忍不住摇摇头:“罢了,起来吧。让你跪久了,老八该怨朕了。”
“父皇言重了。殿下对父皇满心敬爱,岂会有怨?况且父皇肯教导小辈,是殿下与儿媳之福,儿媳夫妻两高兴还来不及呢。”
明帝满意点头,笑眯眯的无比祥和:“嗯,既如此,那就罚你抄写列女传一百遍,连你母妃那份一起抄了。”
“啊...是,是。儿媳遵命。”
......
梅清竹回到家,萧珩并不在府中。
稍坐片刻,她便令丫鬟铺开纸笔,开始抄写《列女传》。
这《列女传》洋洋洒洒,也有数万字篇幅,可不是个轻松活计。
萧珩晚间回府,便见自家娘子撑头坐在案前,写了一桌子字,见他进来,抬眸看着他,哀怨地唤了声相公。
“这是怎么了?”他走过来拿她的字看了看,笑道:“怎么想起来抄这个?惹事了?”
“嗯。父皇罚我抄一百遍。”她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委屈巴巴:“珩郎,怎么办,这么多字我要抄到猴年马月呢?”
“那我进宫替你分辩去。”他将她揽进自己羽翼,母鸡护崽似的抱着,轻轻揉她乌发:“你犯了什么事,父皇罚你?”
梅清竹便将今天朱妃被贬答应的事告诉他。
“你是没看见,父皇贬她为答应那句话说出来,当时她的面色,哎哟,”她眉飞色舞:“简直是如丧考妣,我险些儿就笑出来了。”
“可惜,我们这种举动毕竟不算光明,父皇罚我,也是理所应当。”
萧珩在外已经收到朱妃被贬的消息,此时再听便平静许多,若有所思道:“将计就计,这等事母妃做过不少,父皇也不是头一回配合演戏了。倒不该罚这么重的。”
梅清竹心中一个念头隐隐盘桓,笼烟眉轻轻一蹙:“别是父皇在敲打我...”
“今天离开时,父皇还和我说,让我边抄边领会其中义理。惟行,你说父皇会不会是觉得我善妒了?”
“不会的。”他安慰她:“是我不肯纳妾,你又能有什么办法,牛不喝水还强按头不成?你别多想,我明儿进宫见了父皇就知道了。”
她心中一暖,摇头晃晃他衣袖:“没关系的,惟行,不过是抄几个字而已,在父皇眼皮子底下使手段,父皇只罚我抄书,已是格外宽容了。”
“你别去问父皇,倒显得我连这点惩戒都不能承受。”
萧珩也明白是这个理,却忍不住心疼:“这么多字,你太受累了。我去同父皇说,让我代你受罚吧。”
她漂亮的秋眸渐渐洇润,如烟雨蒙蒙,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随即吧唧一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吻。
其实她原本便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只要能扳倒朱妃,别说抄一百遍,抄一千遍也值得。
可他的疼惜,还是令她心头泛暖。
“不用了,惟行。我又不是三岁奶娃娃,不过几个字而已。父皇也不曾说何时上交,我还不至于累着。”
“况且你日日在外忙碌我不能分担,难道连在家抄几个字也抄不得吗?我还没这么娇气。”
他眸中像有最甜蜜的光焰在跳动,忍不住将她轻柔按在椅上,深深地,深深地吻她,视线流连她玫瑰般的唇和星月般的眉眼,沉溺不返。
“玉娘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话该是我说才对。”
她伸指在他脸上轻抚,滑过他皓若冰雪的眉目,听任心间跳动愈演愈烈,如春雷滚滚,春草绵绵。
那双眼眸浩瀚,似耿耿星河,粼粼湖海,有温柔的漩涡一浪一浪将她吞没,恍惚间已是沉沦其中,醉而忘言。
她就这样看着他,他也这样看着她。
这时候,墨风怀里揣着把狗尾草,狗颠颠儿地进来了:“殿下,娘娘,晚膳备好了!”
声如洪钟,走路带风,还摸着怀里的狗尾草一个劲傻笑。
寒露姑娘今天终于主动向他赠礼了!
虽然只是一束狗尾草,她还说这束草肖似自己,可,要知道这束草她可只送了自己一人呐!这是他独一份的待遇呢!
正笑着,忽觉头顶一束危险的目光越来越强烈。
他一抬头,只见自家殿下耳尖微红,面上犹含春意,眼神却极为沉静,静得像头被抢了食盆的猪刚鬣,还对他微微一笑。
“墨风,你如今越发长进了。”
墨风突然意识到祸事来了,目光求救地飞向梅清竹:“殿下谬,谬赞了...属下有长进,这不都是殿下调教得好吗?嘿嘿嘿嘿...”
“是吗?我看还不够。”萧珩轻轻笑了笑:“去找崔童,不打败十队力士不许用晚饭。”
“嗷——”八皇子府响起墨风声振云霄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