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
“母亲,一定要照顾好爹爹!”势擎天看了一眼已上了马车的彤云,对势赜叮嘱道,“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你放心吧。”说完转身要上马车,她得出城后再骑马,不然会引起注意。
“母皇!”
势颐顿身。
“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上车。
一声母亲,一声母皇,分清了私人情感和国家需要。
看马车渐渐走远。“去吧,暗中保护,若太上皇和太上君有任何闪失,你们都提头来见!”一声厉令。
“是!”十名暗卫的声音齐齐传来,紧接着一片安静。
“皇上!”书澈拉起她的手。
“回宫。”牵起他。
“吉人自有天相,父君和母皇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嗯。我没事,别担心。”太上皇可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她可不是软耙子!
看势擎天一路上都情绪稳定,待回了宫,书澈道:“皇上!臣君,臣君……”
“什么事就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的,朕能为你做的定会为你做,不能为你做便不做。”有难以启齿的事相求了?
“是。臣君承皇恩初二回相府时遇到了哥哥嫂嫂。”
“嗯。”然后?
“嫂嫂墨文现任礼部主事。”
“嗯。”丞相不帮她,若不是澈儿封为凰后,她还成不了六品官。
“皇上,嫂嫂她并非无能,只是……”不擅长官道钻营,“所以……”
“所以找到了你。”知道拐个弯找你来吹枕边风,也不算不会钻营嘛,说明心眼儿也没那么死。“你求朕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她?”
书澈扑嗵跪下,急声道:“皇上您不要误会臣君,臣君是为了哥哥,是哥哥他开的口!”皇上你要是误会我,我就以死证明清白!
“起来。”原来如此,她有个好内人。扶起他,“朕的意思是你不轻易开口求朕,求朕的第一件事却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为自己。”
书澈闻言,心又回来了。“臣君身受皇恩,已为后宫之主,又得皇上宠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已无事可求。”若求,也只求有个属于自己血缘的孩子。
朕知道你只想求个孩子。
“传丞相到御书房。”
“是!”旨意往外传送。
“皇上!”书澈感激。
“若她真是个草包,你求朕朕也不会用她。别给自己压力太大!”你没在床上提这件事是明智,否则我会有被利用的感觉。
“谢皇上!”为亲属而求你,确实让我有心理压力,但你这样一说,我觉得好受多了,谢谢你如此贴心的厚爱!
御书房。“书丞相,以后用人只需唯贤,不必避亲。既然你已接过血煞令,便知道朝中所有大臣早已全部掌握于朕的手中,谁忠谁奸,谁清谁贪,朕心里都有个明细账。该提拔的迟早要提拔,该清理的迟早会清理,只是时机的问题。今天朕能跟你挑明了说,你当该知道如何做,朕不希望以后再有人通过澈儿利用澈儿!”你既然都知道,以你那丞相的脑子什么想不明白,不如跟你说白了,以后可别再容别人打扰澈儿,就算朕知道他并非是为自己,但总为别人求官,迟早会毁了我跟他之间的感情。
丞相叩首:“臣知罪!”皇上越坦白,她心越惧,这说明整个朝堂上的人在她手中都如同蚂蚁一般,想捏死谁就捏死谁,根本没有能让她产生顾忌的人或物了。等春闱结束,便是朝堂换血的开始!
“先把她调进户部,安排个五品的官位,以免上朝堂引起注意、打草惊蛇,也正好让她有时间学习,了解户部每一级是如何运作。”官级只有达到四品才有资格进入勤政殿参与朝堂议事。既然是个可靠能用的,就要往高处培养,不然何必费心。
“老臣遵旨!”大儿子这也算是富贵险中求吧,若是这第一次机会给了别人,等澈儿为墨文再次开口时恐怕就不是培养,而是直接调离京都了。
正月十九,势国所有的城镇乡村贴满了红色的长长告示,每个告示前都有个当地的、大家都熟悉的小吏姐“当”的一声敲响手中的小锣,赶在女子们早晨出工前或晚上收工回来后大声解说道:“不认得字的老姨老婶们可要听清了啊,皇上有旨,要在全国募兵十万!”
“又要募兵十万。”虽然现在国家发军饷,不像以前还得自己掏银子买军衣买兵器买军中日用品,但家里走一个人,就少一个劳动力。
“听清了,这次是募兵,跟以前是有区别的,因为皇上说了,参军者的军衣和兵器全部由国家提供,咱百姓不用自己花钱买啦!”
“那是不是军饷又不发了?”
“军饷照发!”
这句话后,老百姓的脸色变得好看多了!
“还有更好的事儿呢!皇上要从这十万人中,挑出最优秀的五万人组成京都常备军,有事打仗,无事时也生活在京都,不但军粮军衣兵器全部由国家免费提供、每月拿军饷,而且家属可以随军迁入京都,以后就成为京都人了!”
这下百姓炸了锅,那以后不都是吃皇粮了?不打仗时也能吃皇粮啊!家属也能一起去?还不用骨肉分离?“竟真有这么好的事么?”有人不信似地发出疑问。
“当然!不过不是现在!”
“啊?那是什么时候?”
“一年后!大家安静,不要再问,听我说!为什么一年后募兵现在就贴告示呢?因为这十万人,要从咱参加修路的壮女们中挑选,为不影响修路,每月从全国挑选一万,分十次,表现好的才能有机会参军!安静!最后,最重要最重要的一点,这五万常备军将由皇上的银甲军负责训练!安静!安静!不要错过了最后一句,这五万人中表现优异的将有机会加入银甲军,成为银甲军的一员!”
这下是真炸锅了!全国各地都炸锅了!若说银甲军参与重明宫事变只在京都百姓和各地官员中出名,那与漠国的战役后银甲军的名号就是完全在全势国打响!能成为银甲军的一员,是多少英女豪杰的梦想!一直以为皇上的银甲军不会再增人了,没想到如今居然有这个机会!真是喜从天降,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不是说要先从修路人群中挑选么,那就拼命表现争取先入围十万,接着再努力争取能进入五万,最后加油加入银甲军!
“啊!”一个突然大叫,把大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城里有名的花花少女,“本少也要成为威风凛凛的银甲军!本少一定要去!啊啊!奇山,本少来啦!”
“去你爷爷的吧!就你那浪样儿,去红楼还差不多!去奇山?人家一拳就把你打成糖团儿!”狐朋狗友们大笑。
“你老爹的!你给本少有多远滚多远!本少家有的是银子,还能进不了个奇山?”
这回引来了所有人表示鄙视的白眼儿,奇山是有银子就能进去的么?傻缺儿!
女人们疯狂了!除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文人,全国的女子们都疯狂了!好文又喜武的女子更是使出浑身的本事争取得到一个表现好的名额!结果,一年的疯狂后,全国挑选终于在她们的焦急等待和翘首期盼中开始!每个月一万,更疯狂的十个月,越到最后,大家越觉得急迫,因为意味着名额越来越少!
而这样的疯狂也使工期整整提前了半年就完成了!果然是人心的力量最大!
势擎天召回了独任,“这个时候英女中定然有稳不住的从而向官员行贿,新的暗卫继续由独启训练,其余的全部出动!拿到证据,朕要把她们全部一网打尽!”
“是!”
而势国的文人虽然没有身体上的疯狂,却有思想上的疯狂,为啥?因为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春闱就令众才女耳目一新。
首先,礼部贡院将每个参考者的格子间也就是号房里都添置了一人宽的矮床,虽然比家里的床矮,又只有一身宽,但总比白天当桌凳用的两块活动号板临时拼凑为卧榻的强,而且床上已预先铺上一层垫被。曾参加过会试而落榜的人最清楚,春天里有多凉可想而知,号板床上铺一层自己携带的薄被睡到半夜里也是冷的。有了张小床,又多了一层铺被,寒气不会入身了!而如此为学女们着想下此令的正是当今帝王!还没考,势擎天就赚了一圈感恩之心。
其次,势皇增加了进士总名额,原为三十名,今年增至一百三十七人,这怎不令考功名的女子们狂喜!
第三,会试由以往礼部下的科考吏司主管左吏司和右吏司等官员出题改为由六部尚书出题。
第四,殿试由以往丞相和六部尚书出题改为由皇上亲自坐殿出题,丞相及六部尚书监考、审卷。
第五,殿试及第后的进士,不准对考官称师门或自称门生,所有及第之人都是天女门生。
第六,殿试一甲三人立即封官进入六部,而不再是先领授虚职进入文苑继续学习三年后再任实权职;二甲和三甲也即刻封官上任。
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皇上这是要所有进士明白恩出皇门,自己以后要对皇帝感恩而不是考官。
焰凰元年二月初八寅时(清晨三点到五点),礼部贡院第一道凰门开启,开始点名入场。凡是献给皇帝的都称之为贡品,唯独“贡院”是贡献人才的。才女们看着第一道凰门上高高悬挂的牌匾上书的“为国求贤”四个大金字,知道自己的功名和前程都在这里了。
初八就开始点名,是因为全国才女汇聚京都,几千考生点名是需要时间的,点名不仅仅是点名,还要搜查才女们所携带的所有物品,很耗时间。考生们因为要自备笔墨纸砚、烛台、餐具、食品等,所以都会带个考篮背着、拎着或挂在脖子上,有的考生考篮里面还设计了木头格子,可以将物品分类置放。
有的考生会带比考篮结实许多的考箱,考箱内有三层,除上下各有一个大抽屉外,中间一层还设计了两个小抽屉,方便分类放置物品,富贵之家的女少还会带些消火、助消化的药液。考箱的另一个好处是还可以在累时当凳子坐。一天的点名,排在后面的考生若拿着一堆物品站着排队等,还没考就倒下了,习文弄墨的才女体质还不如下地种田的老百姓。带考篮的考生因为篮子不能当凳子坐,便会另外带一把小凳子——考凳,这样即使到黄昏才点到自己的名也不怕了,考凳能为她们节省体力,使自己能有充沛的精力参加第二天黎明开始的考试。而这种考凳,也可以装东西,米、小菜、茶壶等等都可以放进去,被称为“百宝凳”。
负责登记姓名的兵吏和负责搜检的兵吏各司其职,前者对照名册严格盘查考生的姓名、籍贯、年龄、相貌等,才女们背着被子等物品排着队,登记后接受后者的搜检。
“解发!”官吏喝道。
考生解开自己的发髻,兵吏将她的头发查了个遍,又让她解开衣衫,连鞋袜都要脱下来受检,袒着衣被全身上下搜索一遍后,兵吏又开始检查考生的所带之物,被子打开仔细搜检再卷上,考箱考篮被打开检查,连糕点类的食品都被切开,以防考生夹带。
点名搜检结束后,进第二道凰门。
第一个兵吏道:“领蜡烛!”
领了一支蜡烛放好。
“领答题纸!”负责发放蜡烛和发纸的兵吏,声音比刚才前面那位长呼短喝负责搜检的兵吏温和一些,文弱的书生们都已经被呼喝得心惊胆寒了。
答题纸是专用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坏,更不能被淋湿或弄脏,否则会影响评审结果!考生把答题纸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放入准备好的卷袋中,卷袋挂在颈上,虽然卷袋是布做的,但因为卷袋中间夹有油纸,便可以起到防潮防湿的作用。考生们进入号舍,第一件事就是把卷袋钉到墙上,放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位置妥善保管。
考场的东南西北角各有一座瞭望楼,是用来监视考生在号房里的活动的。势擎天站在瞭望楼上看着这一切,不禁叹息,这个时候的她们就真如蒲松龄《聊斋志异》中对考生的形象比喻那样:乞丐。试想想,一个女子,尤其是寒门女子、像古代范进那样的穷考生,赶考的路上省吃俭用,有的甚至是一路乞讨而来,穿着打扮本就寒酸,如今又解了头发披散着,脖子上挂着布袋、手上拎着篮子,还扛着或背着被子,这可不是像乞丐么!势擎天此时为她们感到心酸,改!这次会试结束后,县试和会试一定要全面改革!
她在这儿观察着谋划着,外面的考生谁也没想到皇上的帝王之身竟然站在瞭望楼上看着她们。可就在这时,只听负责搜检的兵吏厉声道:“这是什么?”
一时间,周围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势擎天也看了过去,只见兵吏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油纸包上被捆着一根细细的线。兵吏当众打开油纸包,里面竟是考试用的舞弊资料!
被查到的考生慌慌张张分辨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是前面那个考生扔掉的!”
已被搜检过正在重新收拾东西还没走的考生闻言,生气地回身反驳道:“你这话也太可笑了!谁扔东西能把东西扔到另一个人的肛门里?难道是你蹶着屁股让我硬塞进去的吗?有这个本事的,恐怕也就你自己了!”
众人哄然大笑,就连兵吏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被搜检的考生胀得满脸通红,吭吭哧哧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挟书者,按律于举场前枷号一月,满日问罪,革为民!带走!”
于是来了另两名兵士,将垂头丧气的犯者押走。
众考生一阵唏嘘,“可惜了!”
有的考生却道:“有什么可惜的,这等没有真才实学的人若通过考场舞弊得了头甲,既是对我们的不公,也是国家的损失!”
众人点头称对,有了这件事,对这种有伤文人自尊心的搜检方式便少了一些不满。
势擎天却心道这兵吏倒是经验丰富,这季节穿得还算厚,竟然连肛门里藏的东西都能检出来!
通过这件事,各兵吏更精心更仔细了,却不想后面竟然还有一位不怕死的,过了午时,兵吏搜检时发现这个考生说话时表情极为不自然,吐字也模糊不清,觉得甚为不正常,于是每一处都不放过的认真搜检,才发现她将舞弊资料用一层薄蜡封着含在口中,试图蒙混过关,因为口中有物,导致说话含混不清。
经过查问,才知道这位竟然是刑部尚书申屠秋夫郎的妹妹,兵吏一时不知如何处理,便请示总监管,总监管一看,这事儿,有点难办,便亲自去请示丞相。书慧听了,摆摆手道:“去找刑部尚书。”
总监管又去找刑部尚书,申屠秋听她为难地说了一遍事情经过,一拍案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随之去了现场,一巴掌掴到那女子脸上,只恨声道:“带走!依律处置!”
那女子竟然哭哭啼啼起来,大叫着:“嫂嫂饶命!嫂嫂饶命!”却依然被拉扯着押走了。
“就算是本官的亲妹妹,本官也不会循私舞弊,有挟带者,一律按例处置,不必留情!”本来还觉得不是什么大罪,也就是被取消几次科考资格,可她刚才却无意间瞟到了那瞭望楼上的身影,恼恨顿生,这个坏事的玩意儿,会连带皇上对她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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