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落下的这一刻,不出一秒,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背部被一些毛烘烘的东西给托住了。紧接着,一阵让人浑身鸡皮疙瘩乱起的触感笼罩着全身。无数细小的触角在皮肤上爬来爬去。
血还没有放干,但也差不多了。我没有像电影里悲情女主角那样横着划一条,而是用力从掌根道小臂的弯褶出,垂直剌下,钻心的疼早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我只在乎我究竟能不能把自己的血放干,能不能让自己的死的更快一些。
血流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自己的身体,每脱离一点,意识就模糊一些,仿佛一个水龙头打开之后,就再也关不上了。我使劲闭着我自己的眼睛,坠入之时早已用围巾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就怕那些虫子从我的七窍之中钻进去。
这一刻时间过得异常的慢,我本以为自己会被恐惧包围,却没想到自己在最后的一秒竟然出奇的淡定。身体被抽空之后,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仿佛从地面上浮了起来。
有人不是说过吗,死了之后会看到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发出白色的光芒。也有人说死前会重复自己的一生,就跟看电影似的一点一点播出,直到生命的镜头。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扯淡,这些人最后不都活过来了吗,那看到的听到的这些东西,还能当真吗?
反正我自己的体会,是一点一点变轻,一点一点消失,就像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样了无痕迹,死后落叶归根。
嗯。手臂上怎么有些痒……
火辣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舔。我好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啊……
我怎么还没死,为什么还有感觉……
漂浮在半空中的思绪猛地落回了地面上的躯体之中,我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顿时感到自己身体的所有感官又回来了。
该死,难道我注定要承受被虫子啮噬的痛苦吗。
我伸手一把扯下罩在自己脸上的围巾,算了。要钻就钻把。死得畅快一些。我自暴自弃地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已经完全放弃了抗争,却猛地发现自己身体上那种触角蠕动的感觉早已完全消失。
这是怎么了。难道虫子们突然发现我的肉还没有刀子好吃?我已经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瞳仁一下子瞪得巨大,以我为中心的一个接近一米的包围圈之内,竟然没有一只虫子。他们全都围在外边,不敢轻举妄动。仿佛我是某种恐怖的生物。
真是奇了怪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怕我?我兀自坐了起来,眼前黑一阵白一阵,还是强忍着伤痛摆正了自己的视线。这才发现这些虫子似乎连靠近都不准备了,都开始像四面八方逃散。
我好像……什么也没做啊……
我直接的自己在倒下的那一瞬间,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巨大的一道血痕。接着就什么都不清楚了,难道……
我把视线转向自己的胳膊。血液早已干涸,留下浅浅的血痂。我用右手摸了摸,伤口竟然愈合的已经差不多了。手臂的一旁,躺着一只虫子的尸体,僵硬的就跟冬虫夏草干一般,身体的血色都已经被抽干了。
难怪虫子都不敢靠近,甚至仓皇而逃,它们看到了自己同类的死亡,感到害怕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是有些价值的,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害怕的应该不是我,而是我的血。那只有一种可能。
它们怕的是貘。
果然到了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貘,十有八九是不会错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手臂上的伤口在愈合,但由于扎下去的力道太大,几乎能隐约看到底下的骨头,痛楚倒是没多少,就是伤口太过狰狞,还有隐隐约约的血液在慢慢渗出。
就这一小会儿的时间,虫子早就不见了踪影。我朝着地上的那个窟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蹲在地上看了又看,这么狭小的口子,直接进去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巧取。
或许是刚才虫子喷涌而出的画面太过震撼,我的潜意识还是有些害怕这个洞口。我俯身摸了摸地上的泥土,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想法。
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我用右手食指沾着残留的血迹,沿着洞口慢慢画线。
六条长茎伸向不同的方向,密集如粟米样的窄叶一点点缠绕在花茎之上。六根茎叶之间,连同的地方是另一种细茎多叶的植物,像扇子一样的小花点缀在其中。
我凭着记忆用手指一点点画着,顺畅无比,仿佛手下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在牵引着我,哪儿该转弯,哪儿该折叠,甚至最后整个一个大圆,都是完美无缺。这一刻,我能感觉到自己做对了。
整幅画完成之后,血迹一点一点渗入地面,画面发生了一阵变化,但一时半会儿我无法辨认。一阵耀眼的红色光线猛地从地上亮起,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眼睛顿时被刺得无法睁开,热泪直流。就在光线照出的一瞬间,我的耳边猛然想起一阵类似敲钟的声音。
咚……
咚……
我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被这股憋闷却强有力的钟声敲得浑身震颤。一下还好,一连几下过后,整个人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身处何方,只觉得口渴的厉害,脑浆几乎被钟声震得碎裂。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次生灾害,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单单一个钟声,竟能让我有种********的感觉,这种绝望的感觉比刚才虫子厉害的多,显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不过我明白,熬过这一下,离最后的胜利就不远了。
我不断默念着祈祷文,尽量让自己躲避这种声音的伤害。脑子发涨的厉害,鼻子耳朵里有一些热乎乎的东西在向外涌,我用手摸了摸,是血。眼前的黑蒙状如山倒。
咚……
太阳穴突突的跳,就在我快要放弃的一瞬间,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去,我神魂落魄地倒在地上,很久很久都无法缓过劲儿来。
滴答……滴答……
钟声消失了,无影无踪,剩下的却是类似水滴从高处坠下的声音。滴滴答答,此时此刻有如天籁。
脑袋不再发涨了,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几次想要睁开却都失败了。我的脸靠在地面上,但能肯定的是这里已经不再是巨柏林了,这里没有风,甚至有些湿热,脸上潮潮的湿乎乎,却温暖的像一张水床,根本不想起来。
听着水声枕在地面上,我脑子里写满了困意。实在是太累了,又是用力又是出血的,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有几滴水滴在我的面颊之上,我连把脸往旁边挪一挪的气力都没有。
太舒服了……实在太困了……就让我睡过去吧……醒来就好,醒来一切都是梦……
……
“喂!”
“喂!丫头!”
“这里不能睡啊!麻烦死了……喂!你给我醒醒啊!”
我的思绪刚跟周公连上线,就硬生生被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声音给打断了。我莫名从肚子里生出一股气,蹭蹭直往脑袋上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生气来了力气,还是休息了几分钟给补过来的,竟然用力一睁,面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山洞,水滴,还有……
还有一张血肉模糊的大脸……
“啊!……”
我猛地一惊,顿时困意全无,身体往后连缩了好几下,却被那人用手臂捂住了嘴巴,发出的声音都是类似“呜呜”的哀鸣。
“喂!别叫!”大脸的主人在我耳边低吼了一声,我便不敢挣扎了,这家伙手臂上都是伤口,跟脸上一样血糊糊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那人见我不再挣扎,刚准备松手,却猛地被我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我满嘴的泥,他自己疼的嗷嗷直叫,过后才反应过来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于是憋红了整张脸,像个巨大的西红柿。
“死丫头!你疯了吗!师父都敢咬!”那人一连的悲戚,仿佛被自己人给出卖了。
等等,师父?难道这人是……
“你是鹤?”我扭曲着脸,完全不敢相信。
“还能是谁!女人真是没脑子!哎哟我这手真是……”
“那你的脸怎么这么……”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这么……大……”
“什么!”鹤一脸的难以置信,爬到最近的那个水坑,两手捧着积水不停地往脸上扑,拼命地搓拼命地揉,那阵势简直是要把自己的皮给撕下来。末了,对着水面里的另一个自己,自顾自的说道:“诶,还真大……”
看着这种三岁小孩的模样,我几乎可以肯定面前这个人是鹤了,心中的喜悦一下子涌上心头,一股脑上前抱住了他。
“诶,你干嘛啊!”
我就知道他是这种反应。“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看着他肿了的脸,还有浑身的伤口,揪心地问。
鹤干笑一声,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力没了,就跟普通人一样,跟那些三尸虫斗,哪还能跟以前一样轻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