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大寨临时的主寨,靠拢叙洲府最近的地方,此时寨口严兵把守,近百的青壮手持火把腰别弯刀来回的巡视,个个脸色发黑一脸的暴戾,气氛之深沉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和遍地的阴沉相比,正台主楼上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去,此时十多位长老分坐两边,虽都是看似平和但明显各有心思,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目光全集中在了楼台之上。
沉吟了好一阵,左边的第一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终于开了口:“头人,接下来还任西南这么乱下去么?”
“有什么就直说。”龙池坐于主位上,眉头紧皱面色不善,这位杀神虽然恶名在外但很少有这种暴躁的时候。
龙池有些坐立不安,身为第一钦犯的时候杀人如麻眼都不眨,可眼下他不只是暴躁,更是有些忐忑。因为眼下这个长老会不是他这个头人召开的,在这乱时居然有人敢逾越他的权限,即使龙池对这些权利之事不甚在意,但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苗家各支各寨,在位的长老百多位,当上这个头人后不管有何事当场的不过临近的二十几位而已。龙池虽然不擅长阴谋诡计但也不傻,知道自己这个头人辈分小资历低,在族内的地位事实上并不高。
今日想召开这个聚头的是月湖池寨的大长老,月湖池寨人多势众,可以说论起实力来是苗家的第一大寨。大长老又是众位长老之首,此次聚集是他相邀,龙池是头人也不得不来。
“我觉得,西南势乱已经有点过了。”第一位开口的长老饶是在族内德高望重,但这会面对着龙池开口时还是有几分谨慎:“再这么乱下去也不是个头啊,您现在看看,汉人的商家全都跑了,叙洲和其他的各府几乎是空城一样,如何落败我们就不说了。有集却又无市,除了我们住在山里能自养自足外,不少地少的寨子已经快吃不上饭了。”
“就是啊。”旁边立刻有人开口附和:“眼下各族都半民半贼的,不管是不是汉人,打开了门做生意都容易招人红眼。上个月我们寨子就在镇上开了几家布坊,但开张的第一个晚上就遭到了哄抢,东西被抢光了不说,人也死伤惨重纳。”
其他人纷纷赞同,这些人明显是拥戴大长老的。不过他们说的也是实情,眼下的西南确实贼匪之祸横行,汉家的商户都被逼走了,不少原本在汉人家里做活的人都找不到活计干,再不抢杀的话恐怕他们才是第一批饿死的人。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龙池眉头一皱,明显有些不快了。
“头人,您看,我们是否和朝廷商谈一下?”第一个开口的长老看了看其他人的面色,这才试探着开口说:“如果任由西南再这么乱下去的话,咱们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到时不用朝廷镇压我们自己先玩完。有汉官的话受欺压是不假,但好歹这西南一地还有点秩序,各族各寨都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来为匪。”
“你们真是一群贱骨头。”左首,一直闭目沉思的古叔冷笑了一下,睁开了眼:“汉官在时霸你田收你银,欺人妻女又横行跋扈,受尽了他们的欺负我们才起事的。眼下你们居然想向朝廷摇尾祈怜,莫不成少了几个汉官我们还活不了了,苗家各寨青杰辈出,难道就比不上那些汉人么。”
“就是。”古叔这话一出,也有不少人附和,明显支持者过半,而且大多都是他带来的。
有人横插一脚,龙池心有疑惑,沉默不语的静观其变。
今日的氛围很是古怪,以往哪怕是龙池这个头人召唤,来场者也不过十多寥寥。今日大长老来了带着他的亲信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古家寨子的古叔也来了,一向人缘不错的他也带着他自己的人马来了。
古家寨子持的什么态度龙池不知道,但看眼前的架势古家寨子是不会支持大长老的。当日顺天府大乱叙洲的时候,古叔已经明显和杨家有勾结了,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哪来的信任,龙池隐隐觉得他们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放肆。”大长老被古叔几句话呛得脸都黑了,当下是拍案而起,怒骂道:“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苗家的日后着想,你看看眼下西南怎么个乱法,全民皆匪啊。我们苗家人多,匪多,可受迫害的也多,再这样下去的话农不耕也不渔,全靠着抢就能过生活了。再这样摩擦下去的话,难道我苗家得和各族开战不成。”
“是么?就只有朝廷能给你安稳了?”古叔不屑于这冠冕堂皇的话,顿时冷笑道:“我苗家的青年里也有那读书之人,况且既然是汉官的话我们可以自己找,用不着朝廷高高在上的派下一位。原先叙洲的知府张百林眼下都下落不明了,你真指望朝廷派来的汉官能压得住各族的人?”
“你?”大长老脸都黑了却无所反驳。
古叔一副胜利者的嘴脸,明显他说的也是实情,当真是朝廷再派一个知府的话,也是压不住这西南早就尝到了甜头的各族乱民。
“够了。”龙池喝止了他们的争吵,面色发冷:“眼下西南之乱我们都看得见,一开始我们起事就是不想被朝廷欺压,现在却又回头去摇尾乞怜,这种话我不想再听了。汉官我们可以自己找,没必要用朝廷派下来的人。”
“那头人您想想办法,再这么乱下去我们这西南可遍地皆匪了,大家抢来抢去迟早我苗家有和其他各族开战的一天。”大长老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坐下后头一别明显有些不服。
“按你所说,西南就没能人治理了么?”龙池一下有些语塞,毕竟他杀人如麻,可论起这阴谋或者运筹帷幄之事却极不在行。
“有人,谁能出来治理?”大长老冷笑着:“我苗家为主么,那其他各族不一定会服气。若是大家一起治理的话,难免有个亲疏远近难以公允,以前的汉官虽然坏,但起码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族。”
大长老的话确实在理,有不少人都是纷纷点头,只是古叔那一阵的人马上有人站了出来:“古叔这话说得也是,我苗家虽然势是最大,但想治理西南势必与其他各族有所纠纷,到时起了摩擦确实难免一战。只是既然要汉官的话,我们为何要朝廷下派,那样的话和以前还有何区别。”
“那按你的意思,随便找个汉人就管我们了?”大长老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声。
古叔马上出来解围:“大长老的话未免太偏颇了,想我西南一地在汉人眼里是荒蛮未开。可我们各族的能人巧士也是不少,想好好治理的话只要选出合适的人选即可,完全不必依仗朝廷下派的官员。”
古叔的话附和的人很多,明显支持者完全可以与大长老分庭抗礼,威望之高绝不落下风。
“哦,那你倒是举荐举荐。”大长老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声:“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古家寨子可与成国公来往密切,西南一乱他就躲到了你们那边去,不会你是想把他请出来主持大局。”
“大长老说这话是何意。”古叔面色一变,顿时是发恼的说:“成国公如何了,成国公一脉世代与西南各族通婚,远的不说,其生母乃是前瑶家头人之女。眼下他的儿媳妇,世子的妻子又是我的女儿,成国公一脉顶着个汉姓,但与我们早已是血脉相融之亲了。”
“没错。”古叔一派的人立刻出了声:“这些年来,成国公一脉与各族通婚,记得不错的话还娶过几个月湖池寨的女子。前代成国公的妹妹有两位下嫁于我们苗家,如此的骨血相融,大长老怎么敢说成国公是外人。”
“是啊,论起来,成国公还与大长老沾亲带故呢。”龙池在旁阴阳怪色的说了一句:“我若记得没错的话,大长老的生母也是成国公一脉的旁支,若是以此为论的话,莫非大长老也不是我苗家中人。”
大长老一时无言以遍,脑子一转马上开口:“好,我们暂且不论成国公一脉,但汉官治理西南无非仗的是朝廷下派的名正言顺,若是随便找一个昏庸之人,你们又怎么保证那人有能力安抚好这西南之乱。”
“那麻烦您举荐一个。”古叔面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压住了火气,大声道:“年前的那个乱子你是忘了,那时死了多少顺天府的高手而且还有容王的儿子。我们西南各寨死伤也是惨重,在这时候你却要向朝廷献媚,大长老,别说是朝廷上丧子的容王会记仇,就是那些丧者的家人也不会听你的。他们只会当你是走狗,在人家死了老公儿子的时候还想着归顺朝廷,大老长,你又怎么劝服这些人啊。”
“你……”大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似乎没想到古叔的话会说得那么难听。
“古叔,大长老也是为苗家的日后打算,我们还是别伤了和气。”有些中立的赶紧开口解围,毕竟这是苗家各寨的大事,吵吵闹闹的也实在不像话。更何况这事已经闹得是针尖对麦芒了,即使是双方的支持者也不愿意在这时候内乱。“汉官,有哪些汉官可用?”龙池缓缓的开口,眼下算是听出来了,这古叔似乎很是支持自己,而这大长老么,态度上颇有蹊跷,让人感觉很是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