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只是自始至终被灌输着这样的观念。
——作为妖族,天生就该以人类的血肉为养料来强大自身。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所有妖族的认知就都是这样的,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这样不对,蛇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妖族的妖皇在之前龙汉大劫里跟着龙凤麒麟三族一起凉凉,而女娲当时为了保妖族一丝生机立下誓不会收养妖族为弟子——再加上阐教大佬元始天尊由于种种缘故对妖族各种看不上眼,门下弟子上行下效对妖族各种打压。
久而久之,妖族作为没人管的熊孩子一波自我放飞自由发展,就成了现如今这种场面。
苏乩看着眼前的蛇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不觉在心里问了智脑一句:“这样好吗?”
她想起当年和女娲的约定,突然觉得这也许会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智脑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狼狈的蛇妖,顿时明白了苏乩的意思,开口时声音便带了安抚的笑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一直在。”
苏乩终究是没有杀了那条蛇妖。
她在蛇妖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认真的注视着他,说道:“乩不杀你。”
蛇妖惶惑的看着她:“为什么?”
——这是他短短时间里问出的第二个“为什么”。
对于他的第一个问题,苏乩并没有真正回答——反正她也已经决定不杀这个蛇妖,对于那个问题回不回答也无所谓。
不过这第二个问题……
苏乩思考了一下,认真道:“非要说的话,乩对你有所求。”
蛇妖:“……”
智脑:“……”
蛇妖脸色猛然爆红,而智脑一个没忍住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话中的意思其实也没毛病,但这么被苏乩直接说出来却总有哪里感觉怪怪的。
智脑不觉一番沉思。
它在思考自己对苏乩的语言表达能力的教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蛇妖红着脸,扭扭捏捏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苏乩也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却并没有放松对蛇妖的控制,设了一个禁制打入了蛇妖的身体之中。
蛇妖对此接受良好。
嗯,应该说自被苏乩打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可能会遭受的惩罚,现如今这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瞄了瞄苏乩,小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顿了一下,脸色越发的涨红接下来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提醒:“你打败了我,不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乩:“……”
即便迟钝如苏乩也从蛇妖不同寻常的表情动作以及语气中察觉到了一点儿什么,她不禁迟疑的问智脑道:“他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智脑:“……”
智脑有那么一瞬间并不想回答,然而问它的人苏乩,因而它不情不愿的说道:“大概是吧。”
苏乩就:“……”
她忍不住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将蛇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完全没有意识到蛇妖在她毫不收敛的目光的打量下,已经脸红的几欲冒烟,羞涩(?)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就这苏乩心里还寻思着——万万没想到这蛇妖外表看着邪魅狂狷,原来实际上竟然是这样的蛇妖。
嗯……
眼看着话题即将拐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苏乩甩了甩脑袋,坚强的将话题扯了回去,她告诉蛇妖自己在他身上下了一个独门禁制。
解开禁制的唯一方法就是做好人好事……不是,是消除魂魄中缠绕的业力。
等到他的业力彻底消除之后,她所下的禁制会自动解开。
——如果禁制不解开的话,他只会永远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结束短暂的寿命之后亦步入轮回。
苏乩这样交代了以后,就准备离开,蛇妖下意识的喊住了她,苏乩回头看他,就听到蛇妖喃喃的问道:“为什么?”
苏乩忍不住便玩着眼睛笑了一声:“这已经是第三个为什么了?”
蛇妖狭长的眼睛盯着苏乩,认真的道:“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直伪善的……像一个人类一样。
蛇妖紧紧的盯着苏乩,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苏乩怔了几秒钟,然后回神:“为什么!”
——她想说这是自己和女娲的约定。
然而仅仅只是这样吗?
苏乩垂下眼睛,将所有思绪都掩藏在纤长的睫毛之下,最终她只是轻轻的笑了一声:“大概,是因为一个约定吧。”
她这样回答了蛇妖,临走又警告了他一句:“一定不要妄想着解开禁制哦,如果你还想在修为上更进一步的话。”
“你真的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妖族的雷劫比起人类更加可怕。”
“因为人类是天道宠儿吗?
确实,人类的运道越发强盛,也许未来这个世界会被人类主宰也说不定。
然而妖族如今的现状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别开玩笑了,当然不是这么愚蠢的原因。”
“天道是公平的,对世间万物来说都是。”
苏乩已经走了很久,但蛇妖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苏乩临走时说的那几句话简直如同青天白日一声响雷一般,让他惶惶然不知所措。
——如果她说的是正确的,那他这百年来的所有认知算什么?
那整个妖族这几百几千年来对人族的敌视算什么?
妖族,真的还有未来吗?
和蛇妖分别之后,苏乩没有再回到那个村子里。
虽然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告别,但……想必村子里的村民也并不想看见自己再回去吧——哪怕只是为了告别一声。
苏乩有些失落的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忍不住失落的叹了一声:“就算不是第一次知道人类是这样复杂的生物,但是……乩还是有点不舒服。”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类似的事情了。
在旅行途中,她遇到的人类很多,有些人类确实善良人又好,但也有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坏人。
智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应该说,安慰的话很多,即便是不从资料库中搜索智脑都能说出个花出来,然而——“这就是人类啊。”
卑劣,懦弱,谎话连篇,做起恶比最残忍的凶兽还要可怕,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贬义词似乎都是为他们量身打造,形容起来不出丝毫差错。
但他们同样善良,勇敢,诚挚,纯真。用这世上最美好的褒义词来形容也不会有半点夸张。
“这样的复杂的生物,就是人类啊。”
智脑这样说着,苏乩脑子里瞬间漫上茫然:“这样复杂的生物……”
——这就是她的目标吗?
“乩大概永远也不能真正的理解人类。”
但是,她会努力的注视着。
“没关系,不用着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一直在。”
智脑温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向苏乩说着,直到苏乩终于整理好了心情。
“乩刚刚那样处理蛇妖可以吗?”
苏乩想起刚刚那条蛇妖,开口向智脑确认了一下。
智脑当下赞不绝口:“当然可以!完全没问题!你做的非常棒!”
#无脑夸说来就来#
苏乩被夸的有点儿小高兴。
她这会儿又完全不为被人类欺骗所伤感了。她有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最珍贵的宝物,就跑被人类欺骗了,但一想到她的珍宝会一直陪着她,苏乩就觉得心里暖暖软软的,整个人感觉就像是泡在被阳光晒了一整天的海水中一样。
她打起了精神,继续自己的旅途。
这之后她遇到过很多人或者妖,经历了许多事情,渐渐的,她也能够理解智脑对于人类给出的定语。
#复杂#
并不单纯只有一面,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
不论是人,还是妖,亦或者是仙。
她见到过口中说着“为你好”这样的话却硬生生将别人推进火坑之中的人类,也见过相处时嘴里没一句好话却能在生死关头以命相救的人类。
不同于朝歌城中被帝辛保护的密不透风的环境,在这独自旅行的途中她见到了许许多多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也从来见到过的东西。
“这就是人类。”
苏乩终于能这样轻松的说出这样的感慨,以及……
“乩喜欢人类。”
对,即便再是卑劣,再是懦弱甚至谎话连篇,却总归在某个时刻绽放出最耀眼的光彩。
——这也是人类。
当苏乩再一次见到帝辛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帝辛对夷族的征战长达九个月,连带收整军队返回朝歌城的时间,算下来正好整整一年。
朝歌城中闻仲和哪吒杨戬等人将朝政处理的很好,杨戬和伯邑考也渐渐的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程度,商朝的版图如今已经非常壮观,因为刚刚征战回来所有诸侯国畏惧感正盛也尽都非常安分。
——现如今整个商朝几乎只剩下了休养生息,所有人几乎都能够预见,在经过十几年甚或者几年就已经足够的休养生息之后,商朝会成为一个怎样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就在这样朝堂中所有臣子们和帝辛统治下的所有百姓们都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的时候,帝辛在回到朝歌城的一个月后的某个早朝中,坐在那里一只手撑着下巴,云淡风轻的将比干请了出来表示王叔配合自己开了个玩笑大家有没有很惊喜。
朝臣们:“……”
在一众不知情的朝臣风中凌乱怀疑人生的时候,帝辛面不改色轻描淡写的扔下了自己要禅位这第二个炸弹。
朝臣们:“……”
朝堂中所有人都被帝辛连续两个炸弹炸的猝不及防反应不能,包括帝辛口中要禅位的对象、文王姬昌的长子、一直被所有人当做质子留在朝歌城的伯邑考。
面对朝臣们怀疑的目光,伯邑考一脸惊恐扔出一套否认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然而朝臣们并不如何相信。
这要他们如何相信?
在帝辛征战期间,政事由靠谱老臣闻仲闻太师,新生代.未来丞相预定者.杨戬,新生代.自黄飞虎反商之后就替了黄飞虎位子的小将军.哪吒,新生代.哪吒手下靠谱打手.雷震子,以及最后一位新生代.文韬武略才气斐然相貌堂堂.伯邑考共同把持。
——等一下,这几个人的定语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熟悉?
当然熟悉啦都是年轻人嘛新生代想来共同语言也很多混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当时看到几个年轻人关系亲密想法如上的一众大臣们在这一刻简直细思恐极。
——说是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话题,但也不至于隔三差五互相串门唠嗑喝茶啊!
这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自觉get到其中阴谋的一众大臣义愤填膺纷纷表示大王别怕我们保护你。
——至于比干突然复活这个炸弹已经完全不被众人所关注了。
嗨呀大王这么棒不过就是比干大人没死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保护我们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大王啊!
帝辛:“……”
伯邑考:“……”
以及一进到朝歌城就被整个城中鸡飞狗跳的氛围吓了一跳的苏乩:“……”
朝臣们看到苏乩回来也很激动,泪眼汪汪接二连三组队前来拜访。
“苏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苏娘子你看我们大王多么可怜弱小又无助!”
“苏娘子乱臣贼子你看着办吧。”
“苏娘子……”
“苏娘子你快想个办法让大王冷静一下不要冲动啊摔!”
——等等似乎有什么画风不一样的话混了进去。
一众朝臣不觉以看着叛徒的目光注视着刚刚说出最后那句话的大臣,那位大臣被同僚们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看的脖子一缩,又强行梗了起来。
“我说的不对吗?”
那大臣目光向周围一圈扫视,冷笑一声:“我们都心知肚明大王做出如此决定完全出自本心。哼,大王何等样人物怎么可能被几个尚且稚嫩的少年人强迫。”
一众朝臣顿时没有言语。
——这件事他们也知道啊!
但他们能怎么办?
要这么直接承认他们所认可所效忠的大王要抛弃他们了吗?
怎么可能!
一直跟在朝臣身后一句话也没说过的闻太师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朝苏乩拱了拱手,沉声道:“劳烦苏娘子了。”
苏乩怔了一下,看向这位以往虽则年迈却仍旧斗志昂扬认真辅佐帝辛的老先生。
闻仲闭了闭眼睛,腮帮子颤了颤,半晌咬牙道:“还望苏娘子,能替我等问出一个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