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不隐情的,讲道理黄飞虎也不可能见一个人就说,所以尽管算是老相识的箫银趁着夜色前来剧透张凤的计划,黄飞虎也只能一脸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姑且先微笑一下吧。
黄飞虎听箫银将张凤的打算说了一遍,脸上不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怎么说呢,他这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提前防备,但要离开这临潼关,还是一筹莫展。
不过令黄飞虎没想到的是,这箫银也是个狠人。明明跟在张凤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虽说他们黄家对他确实有知遇之恩,但这个人心也确实是狠,竟面不改色表示可以将计就计,将张凤反杀。
黄飞虎再次:“……”
——这个就不用了吧。
他一时之间看着箫银的目光没忍住都略奇怪了起来,然而箫银对上他的视线,一脸坦然。
“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箫银这辈子不敢忘怀。况且私以为以将军为人,既然背弃了商朝,那定然是事出有因。”
他说这话时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看着完全不能想象刚刚他还对自己的现任老板定下了狠绝之计。
黄飞虎不动声色,脸上表情似是感慨:“张凤将军当真忠君为国。”
箫银笑了一下,冷不丁道:“黄氏一族向来也忠君爱国。”
黄飞虎:“……”
——这人几个意思?这是见谁怼谁?
他也是没话接,不过只顿了几秒钟,他就反应很快的摆出一副#苍天负我#的表情,消沉又惨淡一笑:“我黄氏一族以前确实忠君爱国,但那商王却欺人太甚!”
他巴拉巴拉将那一波套路走了一遍,箫银果然听的义愤填膺,连来时脸上隐隐的怀疑之色都尽数去了,让黄飞虎不觉就松了口气。
他是奉了帝辛密旨,所谓密旨,当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番正好借箫银之口将他的理由传扬出去,也免得惹人怀疑。
他心里想着,面上就配合箫银做出一副无奈悲愤的神情,让箫银越发信了他已然反出商朝这一事实。
两人唠完嗑,该解决的问题还是得解决,但最开始箫银提出的那个“将计就计反杀张凤”实在太过恶毒,黄飞虎还寻思着他这老叔对帝辛也算忠心耿耿,难得一员大将,总不能折在他手中。
故而当箫银旧事重提时,他便黯然叹了一口气道:“张凤将军姑且与我父亲八拜之交,我实在不忍下如此狠手。”
箫银闻言肃然起敬:“将军仁义!”
黄飞虎听的他真心赞叹,不觉哽了一下。
——仁义?
仁义个鬼!
这话他自己听着都虚。
心里情不自禁吐槽着,但他面上露出赧赧然又坚定的神色,继续道:“今次若平安通过临潼关,也算是全了他与我的叔侄情义,再相见便是敌人,再无留手一说。”
箫银虽然觉得黄飞虎这个说法略有些妇人之仁,但怎么说,跟着有仁心的主子总比跟着一个心中无半点人情一听可以走脱就毫不犹豫下死手对长辈全然没有顾忌的那种强。
这么一想,箫银反而觉得松了口气——毕竟他跟在张凤身边时间不短,张凤对他也还不错,能留得一条命自然也是极好的。
两人一番商议,最终也是决定#将计就计#,却不比之前所说的阴狠,若是成了张凤也不过只损失些许粮草,而他自己则能出得临潼关。
这边黄飞虎认真的完成帝辛交给自己的任务,那边闻太师命士兵围攻抓住伪.黄飞虎一伙人,等抓到跟前一看,哪里有人,不过一捧砂石而已,当下就勃然大怒,命众人分开四处搜索,而他自己则表面镇定实则大汗淋漓的回了朝歌城向帝辛禀报。
帝辛这会儿难得没在摘星楼上——这么说的意思是帝辛最近沉迷上摘星楼吹风,明明自己还拖着个虚弱buff,还见天儿的往风口上跑,看的他们这些知情人就非常的担忧。
不过这会儿即便帝辛没继续吹风了,闻太师也并不感到轻松,因为帝辛最近又找到了新爱好。
——他在宫里修了个超大的池塘,里面不存水,却将库中的美酒尽数倒进去。
池塘建的时候就留出许多小格子,这会儿这些小格子就分门别类装了各色美酒,令人远远的还没走到跟前就能嗅到一股浓浓的酒香,若是喝不得酒的人从旁边路过一次就熏熏然显出醉意。
帝辛这会儿正在这酒池旁边的软塌上躺着,旁边也不留宫人随侍——没办法,就算是做戏,帝辛也做不到让周围一群人熙熙攘攘围着,烦人的紧——故而只一个苏乩,一会儿盯着后面看药熬的如何,一会儿劝说他身子不好少喝点儿。
闻太师请宫人进去通告,等帝辛宣了之后才走近,这一走近第一眼,就看见一只毛色艳丽的鸟儿在酒池里啄了几口,继而一头栽了进去,落进池子里连扑腾都不带扑腾的。
——然后被苏乩慢条斯理的从池子里捞出来放在旁边,那鸟儿就湿漉漉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闻太师就:“……”
他默了一下,上前行礼,一板一眼道:“老臣有负陛下旨意,令黄飞虎走脱了。”
——按理来说看到帝辛这么荒唐的行为他应该表现的更不高兴一点,但刚刚他瞧着那鸟儿喝了酒醉死过去然后一头栽进其中一个池子里,情况着实好笑,令他原本沉重的心情不自觉都放松了些许。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效忠的君王真正一面并不是如此荒唐。
——一板一眼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严肃的表情了。
帝辛自早上起来,也没上朝,就瘫在这儿,尽管有苏乩在旁边劝着,但即便小口小口抿着,算下来也是喝了不少,因而这会儿已然有了醉态。
他听着闻太师禀告,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用鼻子发出一声疑问似得“嗯?”,听着低沉又性感。
——遗憾的是在场的两个人都不会欣赏。
苏乩忍不住扶了扶额头,言简意赅凑近了向他转述了一下:“闻太师说黄飞虎跑了,没抓住。”
帝辛:“黄飞虎?”
他声音里带了些许茫然,似乎是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黄飞虎是个谁。
苏乩:“……”
闻太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无言以对。
顿了好几秒钟,苏乩决定自己撑起这个戏份,于是她眉心一蹙,道:“走脱便走脱了,这样的小事也要打扰大王?”
——她少有将帝辛称呼为“大王”的时候,因而这句话一出来,闻太师还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帝辛,突然转过头来,盯着苏乩看。
帝辛这一双眼睛生的着实凌厉,形状又十分好看,此时此刻因着醉意连带着那双眼睛也跟沁了水一样,透亮的显出几分冷清。
不过他看着人的时候视线却并不飘忽,反而因为褪去了往日习惯性的漫不经心而显得越发具有穿透力。
反正苏乩被他这么看着就不自觉感觉身上有些毛毛的。
她没忍住抓着他的衣袖扯了一下,帝辛就垂下睫毛,然后笑了一声,声音极低的自语道:“听来确实不很习惯。”
苏乩:“嗯?”
苏乩没听清他的说什么,下意识反问了一声,帝辛就又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看着苏乩,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
苏乩:“???”
苏乩忍不住就满头问号。
然而帝辛说完这句话就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连衣袖不小心落入旁边的酒池中也不在意,显然是睡去了,让苏乩问都没地方问。
苏乩呆了一下,直到旁边默默围观着两人的闻太师咳了一声才回过神,一头雾水的向闻太师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闻太师:“……”
闻太师倒是猜到了帝辛在说什么——以及他更关注的是帝辛在和苏乩说话的时候用的自称是“我”字,这就感觉非常的微妙以及特别了,不是吗?
苏乩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确切的说,她自己本身不懂人类中讲究过头的敬称,帝辛也没提醒过她。
帝辛不发话,旁人也不敢多说,因而直到现在她和帝辛说话时都用的平常的称呼,已然习惯了。
闻太师是比干剜心事件之后才常驻朝歌城的,帝辛带着苏乩一起上朝这段两人相处最多的时间就被他错过了,平时进宫都是有正事也没关注过帝辛和苏乩相处的情况,于是这会儿亲身感触了一下,就有些惊讶。
——他是听说了帝辛对苏乩非常宠爱,但他没想到所谓“宠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这已经不仅仅是“宠爱”可以形容了的吧?
若不是这会儿还有正事,闻太师还能继续围观下去。
咳。
不过帝辛都已经醉了,他和苏乩理论上并没有什么可沟通的,于是他便干脆利落告了退——走时还不忘暗示着和苏乩约了个时间。
倒不是真的打听八卦什么的,这不是他今天追击黄飞虎时遇到那突发事件,显而易见是有人插手。
而且这个插手的人毫无意义是方外之人。
这就让闻太师有点慌。
——更多的细节还要等晚上进宫和大王再商量才是。
心情短暂放松的闻太师这么想着,心中惴惴出了宫。
帝辛一觉睡得,醒来时天色已然昏暗,不过这酒池旁边四处立着灯柱,每一个灯柱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六颗夜明珠,正组成一个花朵的模样,因而他一睁眼,视线所及并不觉暗淡,反而被夜明珠柔和的光线撒满。
他从榻上坐起来,四下里一番扫视,看见苏乩倚在一根灯柱旁,手里捧着一卷麻布,远远的都能看见麻布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
帝辛嘴角微微翘了翘,随手将额前落下的碎发径直往上撸了撸,撸的时候衣袖就正好垂在了眼前,他眉头一皱,嫌弃道:“一股子酒气。”
苏乩看的专心,直到听见他说话才意识到他这是醒过来了,便笑盈盈看过去,道:“这么嫌弃还要建什么酒池。”
帝辛将衣袖甩了甩,似乎是想将这些酒气甩掉——然而他整个人在酒池旁边睡了一整天,身上早就淹入味儿了,哪里甩的干净——一边嘴里振振有词道:“不是你提议的吗?”
苏乩呆了一下,不敢置信道:“我提议的?”
帝辛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酒气在这个地方是散不去了,便恢复往日里懒洋洋的状态,提醒道:“不是你说……搞这些还不如弄个酒池肉林。”
他说的时候还很形象的学习了一下苏乩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听的苏乩无语的同时快速的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说过这话,但……
“我不过是想吐槽随口一说而已。”
——而且她想说,根据资料库里的记录,“酒池肉林”这个词语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酒池肉林#来着。
帝辛挑眉,笑回说:“我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苏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是挺好的。
自从建了这酒池,宫中不知道多了多少酒鬼。
除了帝辛之外,宫中的小动物凡是路过这里的,都要醉上一回,有几个喝上瘾的,天天跟着帝辛的频率光顾酒池,若不是苏乩注意着都能溺死在酒池里。
——天天从酒池里捞一群小醉鬼,这操作苏乩想想也是醉。
索性帝辛在他喜欢的那几个小池子上设了结界,这才不至于让他和小动物们一起抢酒喝。
帝辛见苏乩脸上郁闷的神情,想笑,不过忍了忍没笑出来,而是贴心的转移了话题:
“今日闻太师来过了?”
苏乩没听出他声音里尤带着笑意,闻言点了点头:“嗯,说是黄飞虎将军跑了,没能带回来。”
帝辛嗤笑了一声:“带回来做什么?既敢和朕作对,哪里还能留得性命?”
苏乩严重怀疑帝辛这话说的对象并不是黄飞虎,而是那个#不知名人士#。
两人随意又说了几句,便去了帝辛殿中。
最近苏乩偶尔也会休息在帝辛的殿中,反正地方大,别说两个人,就是数量再翻个倍都能一人一床。
地下室里,苏乩和帝辛下去的时候闻太师和比干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这地下室原本帝辛是用作实验室的,当时因为搞黑科技不欲让人打扰而设了非常严密的结界,这会儿倒成了几人议事的秘密场所。
帝辛瞧着闻太师脸上复杂的神情,嘴角一勾,便轻轻的笑了起来:
“看来这一趟太师收获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