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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够了苦,少爷也就疼醒了:凡是跟武术沾点边的,他都不该心存幻想。

快马在场地上跑得意气风发,一时间欢快的马蹄声、哭爹喊娘的嘶吼声杂成一片,远处的人竖着耳朵听了片刻。

方逊啧啧奇道:“这是他骑马,还是马骑他啊?嚎得这样凄惨。”

何子鱼尝够了七颠八簸的滋味,本就不多的热情至此连半点灰都没剩。

季渊站得笔直,远看着像根木桩子,他袖手旁观少爷飘风落叶般被马带得高飞,直愣愣啥也没做,那人哭喊完爹娘就不分好歹的骂他,骂完他又骂方逊,骂完方逊又骂司马峥。季渊感觉有点委屈,他当年也是这样学马的,难道不妥么?

少爷把别人都骂了个遍,马也没停,这精力充沛的四脚畜生又带着他兜了几圈。他又开始咒方逊断子绝孙。

方逊躺着中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抱着手臂看下面的士兵训练。

“嗷——方逊,你他娘的……”

“快来救我!”

那声音在跑场上打着圈的转到这边,七高八低的。

“你……他娘的,死定了!”

方逊叹息一声,任劳任怨的过来查探情况,他来时马正好停了,少年脸色惨白的趴在马背上,汗水滴滴哒哒的往下滚,软绵绵的四肢直打哆嗦。

何子鱼白森森的看着来人,努力撑起身子,颤悠悠道:“你耳聋了,投胎的都再世为人了,现在才来,吃席么?!”

方逊没跟他计较,把人捞下马,何子鱼揪住他衣领一口咬了上来。方逊闭上眼,气沉丹田。

“你要是不行,”季渊在一旁木然道,“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何子鱼挂在方逊身上,闻言把眼睛一睁,扭头看向这木讷的小白脸:“我怎么就不行了?”

季渊倒也没直接说他是废物:“你不是这块料。”

“……谁都有第一次!”何子鱼被他一说反倒来劲了,大言不惭道,“你看着,我很快就会了!”

少爷说完后心里咯噔一响,忍不住摸着心口低声问自己:“完啦,我果真会么?”

方逊被他弄得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横眉冷目的扫了将军一眼:“好笑?”

“好。”季渊声音平整地没波澜,“你继续。”

何子鱼在场地上折腾了五天,骑术没见多精进,马却被他磨完了耐心,不情不愿的载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场地上走着,时不时停下来啃食枯草。他几鞭子下去,没使唤动。

晚上他扒开裤子,望着被磨红的大腿根龇牙咧嘴。方逊一进来就看到这香艳的场面,连忙把头扭开。

粉白匀称的腿向两边支着,床上的人毫不见外地抬起头,长吁短叹的哽咽几声。

方逊冷着脸:“闭嘴。”

他这幅雷公脸何子鱼也见惯不怪了,颤巍巍叫道:“把药给我拿来。”

方逊把药瓶子丢过去,何子鱼慌手忙脚的要接,却在抬手那一刻连忙躲开了。方逊冷笑。

“废物篓子。”

何子鱼讪讪的把药捡起来,随即掀起眼皮:“我都这样了,接不住很正常,你少看不起人。”

说罢将脖子一勾,望着腿根顾影自怜一通,专心低头抹药,却没见方逊愣在了一边。

那粉白的脖颈勾出一截优美的弧度,微敞的衣领露出一片精致的锁骨,往下是——方逊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何子鱼听到响声,急忙看向这一脸绿意的便宜舅舅,怅恨道:“你被鬼上身了,干嘛亲力亲为?这种费手的事叫我代劳就可以了。”

方逊闷头倒上床,抬肘遮住眼睛。

何子鱼把药抹好,叽叽歪歪的贴过去,他把方逊的手拿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令将军这般忧郁,却不影响他幸灾乐祸:“这愁苦的,莫非是良心上出了茬子?”

他说罢看到对方阴沉起来,心里咯噔一响,正经说道:“方逊,到底发生什么事啦?你看着像是要走火入魔!”

方逊冷冷道:“吵死了,不睡就滚出去。”

何子鱼自讨没趣,吹了灯就往方逊怀里钻,方逊七手八脚的撵他,掐他脖子,把他掐疼了,他记了一账。

第二天他浑身都不得劲,气若游丝的爬到镜子前,望着脖子上的淡痕陷入沉寂。他也不去折磨那群马了,也不去方逊面前晃了,一大早就跑上城楼。

一股怨气从城外窜来,何子鱼看看阴沉沉的天,往下一瞧。

马背上的少年一脸阴郁的盯着他——这人往常一看到他就滔滔不绝,笑得跟发了财似的,这回不仅一言不发,还给他摆起脸来了!

何子鱼心头一空,没滋没味的袖着手:“怎么连你也这样啦?”

少年抬了抬眼皮:“有人跟我一样?”

“方逊——”何子鱼挠了挠脖子,“他本来就不喜欢我,最近变本加厉了……”

少年脸色难看的笑了起来:“方逊是你爹还是你娘啊,你满口都是方逊。”

何子鱼丢石子打他:“你不也天天喊方逊么?”

“我那是骂战,”少年冷声道,“跟你不一样。”

何子鱼咂摸着对方脸上的神情,就渐渐发了呆,呆了一会问道:“你也有心事么?”

司马峥答道:“我有的,你呢?”

“我恐怕不是爹娘亲生的,”何子鱼一脸苦涩的趴在城楼上,“他们什么都做得很好,可我做什么都不行,五天了,我还不会骑马。”

司马峥仰头望着,就见那暗红的衣衫衬得那人肤白如雪,漆黑的长发从后颈滑下来,像上乘的黑缎。何子鱼没骨头似的探出手,拿下巴压着手肘往下看。

“你穿了红衣,真好。”司马峥脸上渐渐回春了,就来开导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路,不一定爹娘是什么样我们也必须得那样,不要妄自菲薄。”

“这倒也是……司马峥,”何子鱼搓了搓手,沉吟道,“你每天在下面待着,会被冻坏的。”

“小鱼不忍心么?”

“你把自己冻坏了,又没啥好处。”

司马峥笑道:“可是我不在这等的话,我们会错过的。”

何子鱼往外探了探身:“那这五天你也都在?”

“你猜。”

少年狡黠的笑起来,衣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那银甲上积着薄薄的一层雪。这人一如既往的仰头看他,像一只等着肉掉下去的狐狸。

“这不妥,仰久了颈子会痛,”何子鱼心想,“在高处站着也怪冷。”

但他们忙着跟对方拌嘴聊天,谁也没抱怨过天气和地势。

于是他惊觉每次来都能看到下面那一抹银甲,虽然这人说是来骂方逊,但不知从何时起,那骂声没了,他们忙着天南海北的乱侃。

一来二去,他们不仅隔着高墙聊天,还互相交换食物,就这样熟络了。他看着司马峥冻白的脸,踟蹰起来。

“我下雪不会来的。”何子鱼思索片刻说道,“天晴见吧。”

司马峥迟疑一笑:“我怕天公不作美,你在下雪天会想到我么?”

楼上的人抱紧手臂哆嗦一下,朝他伸出小指头:“得了,我要是有好吃的就给你留着,等天晴一块给你,拉钩。”

司马峥望着他笑,没伸手,何子鱼在楼上催他,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于是他伸手去。

“这就好了。”何子鱼朝对方弯了弯手指,“不要生病,要是天晴我没看到你,我就要骂你了。”

“……但你不能学我,我毕竟小你两岁,还有个凶神恶煞的方逊看管着,这人昨天就突然掐了我——”他背着手告完状,这才问道:“你知道了么?”

司马峥点了点头。

何子鱼学方逊:“回答呢?”

“遵命。”

楼上的人兴高采烈的朝他笑起来。

“小鱼,”司马峥笑吟吟道,“我从没交过朋友,你可以给我抱一下么?”

“去你的!”何子鱼煞有介事的睨着对方,“你要抱就去找个媳妇。”

“啊,”司马峥和煦道,“假如我们不打仗了,我一定会过来找你。”

何子鱼没好气道:“说得你好像过不来似的,你都把我绑过一回了!”

“以后不会绑你了,”司马峥信誓旦旦的朝他笑,“我会奉你为座上宾。”

何子鱼还想跟他聊聊,就见方逊大步流星的踏来,拿箭朝下面射去。

司马峥边躲边骂道:“该死,千刀万剐的老东西!你小心了,把小爷逼急了大家都不好过!”

方逊对这千篇一律的叫骂不置可否,他冷着脸把人打发走,将何子鱼拎下去。

何子鱼气急败坏的把他甩开。

“蠢货,你倒是跟他聊得尽兴。”方逊面无表情道,“老师来了。”

何子鱼脸上的阴翳陡然散开,眉梢飞到天上去,当即中气十足的大叫一声,那脚立马化作风火轮,抡得飞圆。

他从楼上一叠声喊到楼下,放鞭炮似的炸下来。

那银发老汉和高挑的青年就在不远处立着,何子鱼忍不住又大叫一声,喜形于色的扑去。

“哈哈哈哈,阿翁,舅舅!”

等了这么些天,什么都没学会反倒伤了腿根,晚上被方逊虐待,白天司马峥也让他操心——原以为今天都得郁闷度日,没想到竟一下子双喜临门,叫他喜得抓耳挠腮。

聂昂矮身张开双臂,何子鱼跳到对方身上,脸颊乱拱。聂昂小心翼翼的托着他。

方逊在后面眼睁睁看他在聂昂脸上左右连连亲了几下,跳下来又去聂驰脸上亲几下,小鸡啄米似的啄个不停,忙得两脚生风。聂家老小化身成狗,摇着尾巴任这人胡作非为。

何子鱼拉着聂昂跳了一圈,又跑去抱住聂驰的脖子。聂驰把他放在臂弯里,毫不费力的托起来。

一家三代欢欢喜喜迎新春,方逊在一边看得五味杂陈。

原来这玩意没大没小、没羞没躁、没眼力见,都是聂家这老小惯出来的。

何子鱼喜极而泣。

聂驰心都快碎了:“哎哟,怎么哭了?”

聂昂心都快碎了:“是不是方子谦欺负你了?别怕,我这就教训他!”

说罢握着剑柄,转头就朝方逊走去,何子鱼连忙拉住他。

“我等了好久,以为你们不来了。”

这半年来,虽然他都过着衣食无忧的少爷生活,但这里毕竟不是家,午夜梦回时,他偶尔也会有种寄人篱下的感慨。

有时候他会想:这就是所谓的背井离乡了。

他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亲人,一会儿担惊受怕,一会儿遭人冷落,领教了很多白眼和嘲讽,经历过锥心的伤痛和突如其来的祸患。在看不见的角落,这些东西把他磨掉了一层皮。

他明白了一些道理,心头有了不可愈合的小缝隙。他就像是那蚌里的软肉,一遇到刺激就拼命往回缩,珍爱着他的亲人是他坚不可摧的壳,远远抚慰着他的狼藉。

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其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