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渠是家中独女,她自小便喜欢听行侠仗义、仗剑走江湖的故事,不喜女红,却偏爱男子喜欢的骑马、射箭、蹴鞠一类。
她自知武艺差劲,然而她觉得长裙不便行动,平日总穿着紧袖武服。
为她的着装,她娘亲时常为她发愁,她屡教不改。
而为了来见那位抢走他心上人的定华长公主,她竟特意吩咐侍女找来最好看的襦裙。
她今日早早梳洗打扮,难得的由着侍女为她梳繁复却美丽的发型。
她此前从未见过那个叫做李嬅的女人,但她听说李嬅曾是晟京第一美人,所以即便知道李嬅疯了,她还是忍不住精心打扮一番。
她很不甘,如果不是陛下执意赐婚,他的江大哥怎能做那个疯女人的驸马,她才应该是江大哥的妻子啊。
都是这疯女人惹得江大哥不高兴,江大哥近日才连连醉酒,将自己折磨得叫人心疼。
若非是昨日古管家送信去沈府告知她,他都不知江大哥有这样委屈。
昨日傍晚,她一直等在公主府待客厅中,等到江大哥巡街归来,她就扑进江大哥怀里,她知道,江大哥想要的温暖,只有她能给。
后来江大哥带她到书房,二人独处,看着江大哥闷闷不乐,她百般套话,江大哥才说出实情。
原来,城郊出现一块石头,那石头上还刻着八个大逆不道的字。江大哥会不高兴,就是因为怀疑那八个字与李嬅有关。
李嬅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陛下指婚,江大哥不得不娶,江大哥好好供着李嬅,让李嬅继续享受着公主应有的待遇,李嬅居然装疯卖傻,还一点也不安分。
李嬅这没心没肺的女人,若是那八个字真与她有关,江大哥是她的驸马,江大哥岂不是要受牵连。
好在事情还有挽救余地,江大哥不想见这疯女人,所以她代江大哥来了,她倒要看看,那石头上的字到底是不是李嬅写的。
若不是,那最好不过,若是,先一步绑了李嬅到殿下面前,陛下就不会把对李嬅的怒气迁怒到江大哥身上。
“殿下,沈家小姐带了好吃的给你吃。”
带着沈红渠与她的贴身侍女走到公主居室门口,甘棠先通传一声,沈红渠与李嬅便见到彼此的庐山真面目。
李嬅眼中的沈红渠,云鬓一半披散、一半整齐盘起,斜插一枝富贵绢花,又用珠翠装点得恰到好处,画着精致妆容,花钿、秀眉、朱唇相得映彰,双耳轻垂玉珰、颈上戴珍珠璎珞,内穿一条绛红团花纹齐胸裙,外罩一件莲红缎面大衫,观之艳美华贵。
沈红渠眼中的李嬅,披头散发,全身上下不见半点饰品,身穿素白衫裙,双足不着鞋袜,半张脸肿得不忍直视,全无公主风范。
“臣女见过殿下。”
沈红蕖随甘棠绕过山水折屏,她先看见一地凌乱纸团,随后又看见公主坐在桌后,提笔在纸上画着难以看懂的图案。
笔尖的墨汁不知何时沾染公主不施粉黛的面庞,沈红蕖以为十分滑稽。
公主不理会沈红蕖,沈红蕖便耐着性子再施一礼,“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听说你带了好吃的来,在哪呀?”浅黛上前提醒,公主方抬起头,她的笔尖指着不远处的华服丽人。
“殿下猜猜看。”沈红蕖抬起双手,又晃了晃空荡的衣袖,舒颜一笑。
“本公主要吃的,没吃的,本公主就不喜欢你。”
公主的朝沈红渠的方向不断张望着,望上一阵,她发现沈红渠身后的那个丫鬟也是两手空空,遂将不悦写在脸上。
“还请公主殿下宽恕,家父近日从岭南得了几筐荔枝,本是要献给公主尝尝,只是运货的也不仔细,到我家府上时荔枝就腐烂了,家父将管事的训上一通,要他重新采买些来呢。”
沈红渠微微向前几步,躬身行礼。
沈红渠话毕,公主沉默良晌。
表面上,公主不过也就是吃不到荔枝而流露出失落,至于她内心想什么,那是另一码事。
“小姐请起身吧。”浅黛告知沈红渠神志不清的公主并不会说‘平身’二字。
浅黛方请沈红渠不必拘礼,好奇心极重的甘棠问道:“敢问小姐,岭南遥远,荔枝是如何运到晟京?”。
“多亏家父厉害,荔枝从水上来呢”沈红蕖颇骄傲地说道:“不瞒殿下,家父一向极疼爱臣女,近些年,臣女但凡想吃什么,家父便定要为臣女寻来,这荔枝就是如此。”
“是臣女失言,臣女不该在殿下面前提起父亲。”沈红蕖忽想起先皇已驾崩多年,便重又躬身求宽宥。
“你过来。”沈红蕖说话时,公主一直埋头在白纸上画着,忽地,她朝沈红渠招招手,失落之态消散不见,转而笑意浓厚。
“殿下,唤臣女?”
“沈小姐,你说要带荔枝给殿下吃,殿下是喜欢你的。”见沈红蕖将信将疑不敢上前,浅黛含笑道。
没奈何,沈红渠在贴身丫鬟怜儿的陪伴下走到公主近旁,她眼睁睁看着公主用手指蘸了小碟子里不知搭着什么吃的蜂蜜,将那蜂蜜抹在画纸的背面,又将那画纸贴在脑门上。
蜂蜜固然香甜,只是抹在身上未免太脏了些,沈红渠没说什么,但心里已十分嫌恶。
“悄悄和你说,本公主会画符,本公主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沈红渠怔怔地看着画纸上方不方、圆不圆的图案,画纸背面传来公主的声音。
“这是,这这是符?”
小怜先行捂着嘴笑起来,“这哪是什么符,村里死了人,我见过道士做法,符纸是黄的,长条的,可不是白的,还这么大。”
“你胡说!敢质疑本公主,本公主这就再画一章,一今晚就要被乌鸦抬到天上去。”
公主说干就干,她一把扯下面上的画纸,又要开启新的创作。
公主一半脸沾着墨汁,另一半脸又红又紫地肿胀着,额头沾着蜂蜜,看上去又是狼狈又是滑稽。
沈红渠见甘棠、浅黛两个宫女都没有要给公主洗脸的意思,也打算不多管闲事,她道:“殿下,小怜是胡说,她见过的符哪能与殿下的比。”
“就是嘛。”公主朝沈红蕖挑挑眉,“我这符可是仙人传授,仙人说我迟早得到飞升。”
“那臣女就恭贺殿下了。”沈红渠见公主手中的毛笔一直在纸上龙飞凤舞,心里有了主意,她对身后的小怜使个眼色,小怜很快走出去。
不多时,小怜重又绕过折屏回到沈红渠身边,此时她的手上已有了一卷画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