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机票，一旦给了，就再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正聊着，唐初肚子开始阵痛。
面色惨白，吓坏了正在跟她说话的凌飞。
打横抱着，大声叫着青禾，去了医院。
小喜在家里给华医生去了电话，什么也没说清楚。
华医生赶到时，唐初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
青禾在旁边看着，凌飞在听医生说唐初的身体，华医生到的时候，又去找了相熟的妇产科主任。
唐初的体质差，加上年龄偏大，越到后期越危险。
医生给的建议，先住院观察几天。
“我等下给胡笳打电话，给阿初请假。”
医生听到这个就急了，“什么？她这个情况，现在她还在上班吗？之前就给她说了，要在家静养。”
凌飞只能解释，“她的工作特殊。”
“你们怎么能这么纵着她呢？”
华医生看着凌飞那尴尬又担心的神情，“不是早产就是万幸，现在就是住院观察。”
凌飞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去了一旁的阳台。
没多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循声看去，是华医生。
“怎么了？很担心阿初？”
能不担心吗？唐初这个情况，不担心怎么行。
“华医生，宽慰的话不用对我说了。我替不了阿初半分难受。”
华医生拍着他的肩膀，“凌飞，这个男人能做的，除了陪伴，没有任何感同身受可讲。实不相瞒，阿初她还有一道鬼门关要闯。”
生产的时候，也是凶险万分。
唐初醒来，入目之处全是医院独有的色调，还有那消毒水充斥着的刺激气味。
一声没压制住的轻咳在这间静谧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青禾这会不在， 凌飞守在床前。
“孩子没事吧？”
“阿初，孩子没事。医生建议让住院，观察几天。”
唐初想坐起来，浑身乏力。
“我想坐起来。”
家里的东西还没拿过来，两个枕头叠在一起，勉强舒服些。
唐初的手放在小腹处，突然她抓起凌飞的手放上去。
“感受到了吗？他在动。”
凌飞感受到了，他第一次感受孩子和父母那种微妙的联系。
唐初看着凌飞的表情，“是不是很神奇？凌飞，他就在这。”
凌飞还在震撼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点头。
青禾和小喜大包小包的东西拿来，凌飞的手收回。接过青禾拿过来的软枕，放在唐初身后。
“这样是不是好些？”
唐初嗯了一声，看着青禾带来的东西，“就住几天，你们要把家搬来吗？”
“小姐，要不是我拦着，青禾姐姐拿的更多。”
唐初看着青禾，她一直没有说话。知道这丫头是在担心自己，也只是笑着，没有说什么。
没一会儿，这间病房就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所谓静养，就是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
这几日，唐初在严密的监管下，就连书都不让看了。
医生最后一次检查，让她出院回家了。
回家之前，又去了一次那位老大夫那儿。还是那套流程，切脉问诊。
“阿初，最近是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思虑不停，脉象是骗不了人的。”
“最近家里有些事，想的多了些。”
“母子连心，你还是要为孩子多想想的。家去吧，静养几日，我给你开方子。”
凌飞道了谢，扶着她下楼去。
他知道唐初在想什么，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是比分别更难做的抉择。
回家的路上，凌飞又提了，“阿初，咱们回云城去吧，这偌大的国家，只有大伯那里能护的咱们。你知道有些事，恐怕罗英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唐初感受到凌飞心底的害怕，还有因为自己带给他的那种慌乱。
“好的，我答应你。”
凌飞把她拥在怀里，他看不见唐初那晦暗不明的眼神里，俨然有了另一种想法。
保密局她是不去了，她这个几乎是明牌的人，不需要在保密局出现了。
也是顾忌到她的身体，上级也指示让她静养。
联络人代表组织向她表示了感谢，感谢这几年她为这个国家做的一切。
她可以随意离开金陵了。
她可以和凌飞一起，离开金陵了。
她在想联络人分开前最后那几句话。
“蜜雪同志，不久之后金陵城一切既定，云城那里还是未知。怕是不久之后，云城那里还需要你和其他同志，尽力斡旋了。”
她明白，她的战场已经转移。
金陵城内动荡局面渐渐显露，就连王敏之都为他们离开金陵出了一份力。
刘铭安带来的人，没有跟着一起回，留在金陵以备不时之需。
罗英、王敏之、林飞白还有孟家 ，为了他们两个能一起离开。合众人之力，让当局默认下来。
他们离开金陵那天，罗英去火车站送他们。
唐初感谢他的安排，“罗英，谢谢你。”
罗英大声笑着，“谢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唐初上前，虚报了一下。
“感谢你为我们争取的火车，飞机一旦升空，那就任人宰割了。”
听她说完，罗英笑的声音更大了。
“阿初，你还真是，当年初见的那个奇女子啊。”
唐初也笑，她身后就是西沉的残阳。整个背后，一片通红。
唐初看着凌飞和罗英紧紧抱在一起，不免动容。
战时相遇，惺惺相惜，一路并肩作战，成了最铁的战友。一同经历生死，为这个民族，付出了整个青春。
这个拥抱里，有着诀别。
今生，再见的希望，渺茫至极。
“想合照吗？我带着相机呢。”
唐初笑着问。
“不了，何苦偏偏留下今日这份不快呢。”
罗英挥挥手，“走吧走吧，往后都是好日子。”
唐初挽着凌飞的肩膀，“罗英，去了那边，尽早跟助理结婚吧，我们都不在，你身边应该有个能说话的人。”
还有，唐初顿了顿。
“还有，罗英，把自己身体照顾好，我们四十年后再见。你一定要，等四十年。”
四十年，那个时候，就是见面的最好时机。
“好，阿初，我答应你。”
火车轰鸣声响起，这次唐初真的要跟金陵城，彻底说再见了。
三天后，他们顺利到达云城。
半个月后，唐初早产月余，在医院顺利生下一名男婴。
孩子很健康。
唐初在医院昏迷两天，才醒。
在鬼门关走这一遭，元气大伤。
孟家加急电报，发过来的方子，让她调理身体。
唐绍元看着孟家老四发来的电报，“这个孟老四，老了性子还变了呢。”
孩子顺利出生后，云城往不同的城市发了多封电报。
在医院住了半月，唐初和孩子才被接回云水街。
在那个小院里，一切都没变化，只是多了一个人。
这个孩子，唐绍亭取名，顾乐之。
跟这个新的时代一样，乐而向往之。
没多久，金陵城换了一幅场景。
生产后的唐初身体很差，靠着老大夫的方子，慢慢一点点调理着。
云城气候适宜，远离烦乱。正好适合静养。
需要喂养的时候，青禾才会把孩子抱来，其他时间，她都是静躺着。
凌飞也没闲着，跟着何嘉年，开始打理家里的生意。
乐之半岁的时候，北平城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典。
那日，唐华来找她，两人在小院里聊了许久。
最后，唐华手指捏着茶盏，说了一句“黄昏黎明愿。”
轻晃着的躺椅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