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坐在客厅里,手里还握着青禾给她倒好的温水。
不喝,也没放下,就这么捧着。
劳大哥走近,看唐初又像春节前那晚的神情,觉得有些后怕。
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在她身边。
她放下水杯,看着一脸担忧的劳大哥。
“劳大哥,我没事。”
“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一切安好。就是你那边,怎么样?”
劳大哥那边,一切正常,地下室通着的另一侧的门也打通了。电路正常,通道正常。
书房里的打字机,摆在显眼的位置。
这个家里,几乎半月一次检查。
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就绪,那么接下来,就是面对困难,也不会退缩的心。
“劳大哥,这话我只说一次。在这里,在这金陵城,比云城时,艰难百倍万倍。如果真的出了意外,按照我们事先约定好的,全部都推给我。”
劳大哥坐在她一旁的沙发上,“阿初,是到时候了吗?”
“嗯,我们早就在旋涡中了。风高浪急,我们这艘船,不知能飘到哪里呢。“
云城回金陵时,他们就约定好的,出了意外,把一切责任推给唐初,她有自保的根本。
“阿初,放心。这场面,我们不是预演过很多次了吗?”
危机来的时候,是不会打招呼的。它只会,突然降临。
“劳大哥,你一定要答应我,按照我说的做。这可是你让我带你来的,唯一条件。”
劳庆春笑着,“阿初,安心,我知道。”
除了血亲,除了枕边人,除了青禾,也就劳大哥,是唐初在这时代最牵挂的人了。
他还有毛毛,还有妻子。如今为了她讲的事业,为了她描述的信仰,为了这条极其艰难的路。
在这金陵城,在这勾心斗角的名利场,在这势力涌动的政治中心,陪着她,看着远方,暂时触摸不到的风景,坚定行进着。
劳庆春看到青禾从厨房出来,才离开。在大门口的光亮中,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唐初。
“小姐,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不怎么饿。”
说完,睁开眼睛看着青禾,”青禾,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和青禾走唐公馆门前的这条路上,在梧桐树下,慢慢走着。
谁也没有说话,两人手里一人拿着一片树叶。
“青禾,一年四季,你最喜欢哪个季节?”
“我?我喜欢夏天,夏天有小姐爱吃的冰镇西瓜。”
“那咱们还真是不同,我,就是唐萍,她最喜欢的是秋天。北平的秋天,别具特色。香山的红叶,干燥的天气,随时可以扬起的沙尘。
唐初爱吃的西瓜,在七十年后,一年四季都有。甚至还有无籽的黄色西瓜。
夏日落幕的时候,我和爸妈会去爬山,会去长城。
冬日会在雪天,去看白茫的故宫,去会去涮羊肉。
青禾,记着。如果我不幸遇难,如果足够幸运,能留得全尸。一把火把我烧了,烧的透透的,把我的骨灰,分出很少一部分,带回北平,带去长城,扬了。
因为,唐萍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自由的。“
唐初前面的所有铺垫,都是为了最后这几句。
“小姐,我会答应你。可这硝烟还没起呢,你就在安排后事了。”
“我又变回战时小院里的唐初了,青禾,我还是无法纾解。我陷入了这个怪异的圈子,一个想把我拼命拉扯出去,一个想把我拼命拽回。
我挣脱不掉,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
青禾后来没有再说话,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就这么陪着她走着,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大多是听不懂的,什么微信,视频,高铁冰箱,圣女果和车厘子。
她反而觉得唐初这样更鲜活,很像以前的唐初。
晚间,青禾还是睡在了沙发上,默默地陪着她。
黎明前,唐初起身走到阳台上,看着远方的天色,清浅着变成晕染的红,最后升起一轮晨起骄阳。
这一夜,她也就睡了几个小时。
她起身的那一刻,青禾就醒了。
当晚,唐初的饮食里,就加了安眠药。
足量的,安眠药。
保密局的工作还是一如往常,只是在唐家大伯走后,处长特意找了她一次,和善友爱的询问了她的工作。
等她回到办公室,自己的办公桌上,又多了一包果脯。
“何队长送的,看你不在,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说起来,这个人也挺有意思。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胡笳末了又补了一句。
唐初笑着,是呀,这个何队长,真的只是念及旧情?
还是,一开始,就对她有所怀疑。
唐初内心疲乏,这工作,还没开始,她就觉得累了。比那几年,还更累些。
这身边的人,是人是鬼,戴着几层面具,这些她尚不清楚。就拿眼前的胡笳来说,她都看不透。
想到这些,她有些心浮气躁。眼前密密麻麻的字眼,更像是致命一击的音符。
把凌乱的桌面整理好,纸张档案在桌面上磕了几下,不太规整的放着。
“胡笳,我刚想起来有点事还没弄,就先回了。”
胡笳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中午休息的时间。
“行,你回吧。”
唐初换了衣服,拿着包就下楼去了。走出办公楼看着炙热的太阳,想到自己落在楼上的遮阳伞。
随即转身,看到胡笳腾腾地自楼上跑下来。
“阿初姐姐,伞忘拿了。”
她笑着,说了句谢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笳站在楼梯口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直到她坐上黄包车离开。
在胡笳看来,唐初向来是淡定沉稳的,相处这么久,除了那次生病,胡笳几乎没见过她的情绪有太大的波折。她待人一向宽厚,脾性温和。
不管是哪个部门的人来,不管他们身份有多卑微,唐初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为难,不催促。
今日,这是,怎么了?
唐初直接去找了白霜,毫不避违的直接去了 她的办公室。
白霜很是意外,看着她,也没说话。
唐初坐下的那一刻,心里开始后悔起来,因为她也不知道来这里,要说什么。
白霜就坐在她面前,用眼神询问着她。
“白霜,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到这里来。”
说完,自己先回了脸。
白霜明白了,站起身,“走,我陪你去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唐初不解,还是听话站了起来。
“阿初,你是不是怀孕了?”
唐初的第一反应,就是绝不可能。心里还是忍不住算了下日子,好像这个月,确实没来。
眼底的欢喜还在,白霜催促着她。“走吧,去看看。”
白霜在局里借了一台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在医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唐初后悔了。
“别在这了,去找那位老先生吧。”她心里矛盾着,比起西医的这些设备,她更相信那位胡子花白的中医。
白霜重新发动车子,去了金陵城另外一个方向。
半个小时后,唐初她们下了车。
直接去了二楼,老先生看见她有些意外。
“今日不是你该问诊的日子呀。”
唐初有些紧张,“老先生,劳烦您,切一下脉。”
右手搁过去,静静地等着。
二楼寂静非常,扰人清幽的是外面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