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的死讯已被证实，今日在重庆的总务处长，乘专机前往事故现场。
唐初织着毛衣还在想，现在全国各界都希望能和平团结，撤销军统也是必然之举。如今只能说，戴局长的死亡，会加速这项改革。
是非功过，自在人心。他是好是坏，交由后人评判吧。
自然，他的葬礼，胡笳和唐初都没有参加。
轰动一时的军统局局长，就此落下帷幕。
军统局一片混乱，人人自危。
葬礼之后没几日，王敏之特意来找她，把最近的局势跟她分析了一下。
吃过午饭，两人走在玄武湖边，王敏之兀自停下，叫停了唐初。
“阿初，当年就是在这里，咱们两个掉下去的吧？”王敏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像是寻得什么宝贝。
“好像是吧，我记不大清了。当年只顾着哭，被大哥吼成那样，哪还有心思看这些。”说到这些，她又想起唐缙一家，难免有些失落。
往事历历在目，地点风景大致相同，心境却不复从前。故人不在，徒留悲伤。
她自顾往前走着，很慢很慢。
王敏之三两步追上，看着她面带愁绪，不免有些动容。
“阿初，不必难过。”
唐初回神，看着王敏之一脸焦急，对着他笑了笑。
“我没事。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这几日风波不断，怕你思绪过重，想来看看你，让你宽心。叔叔那里已经打过招呼，你自可高枕无忧，不用担心那些传言。”
唐初听了大概，也已明了王敏之的本意。面前这个人，自小相识，彼此陪伴长大。唐初无法评判面前这个人是好是坏，只是，他对她，是真的好。
王敏之的心中跟凌飞有同样的疑虑和不解，不知她为何会选择在军统这样残酷的机关工作。凌飞作为丈夫，可以不问。王敏之作为同窗旧友，也没有任何询问。
他不解，同样也在尽力支持她的决定。
如今，时局动荡，他特意跑来此处，告知这些让她安心。
“敏之哥哥，谢谢你。”这句谢谢发自内心，不加隐瞒。
“阿初与我客气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去。”
在路上，王敏之说他等政府从山城迁都回到南京，他应该也会有份正式的工作。在诸多选择中，他会首选这里。
抗日期间，国民政府称为临时国民政府，如今战争胜利，一切职能部门都有待整顿和优化。
到时，机会良多。
在南京的军统，部门不多，大多人还在山城。这几日，又有些混乱，她和胡笳也乐得清闲。
她刚回到办公室，就被总务处长电话叫走。
整理着装，敲门进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唐初只觉得办公桌后的处长，有些邪魅。那双眼睛看似在笑，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处长好，我是唐初。”她站定，做了介绍。
“唐初，唐三小姐。”说完，伸手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
随后起身。
用内线电话让人送来一杯咖啡，他自己则端着茶杯向她走来。
很快，秘书端着咖啡走近，又悄声退了出去。
“多年前，承蒙你大伯尽力斡旋，才保全我这一条小命。在云城安逸度日多好，唐初你为何非要重回南京？”
这问题，真的犀利锐直。不拐弯不抹角，就这么直直发问。
“如果我留在云城，自然是一生无虞。可我的丈夫，他也会为了我，留在那里。我不忍他在云城埋没一生，他是英雄，就算铅华洗尽，也应该在南京有自己一席之地。这是其一。唐初也是国立中央大学毕业，在这金陵城生活二十年，云城是故土，南京才是家乡。唐家如今不比从前，唐初还是想靠自己，谋求一份出路。这是其二。”
唐初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眼神清澈坦荡，不遮掩，不逃避。
她对面坐着的人，军统总务处处长。阅人无数，千帆过尽，唐初深知，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自然没有必要。不如实话实说，坦白相告。
这两条理由，都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凌大队长英勇果敢，抗战的八年战功赫赫。在云城自是屈才，也只有回到南京，才能更好地为党国效力。唐初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唐家余威犹在，更何况，还有云城的云家和南京的王家、孟家。”
果然，自己的底细被查的一清二楚。
“你可安心在此，外面的传言听听就罢。与你一起工作的胡笳，日后还盼着唐初你能指点一二，她可不如你这般沉稳妥当。”
唐初笑了笑，没再说话。
“你大伯在云城，一切可好？”
这是要闲话家常了？
“上周大哥唐华来信，一切安好。如今闲赋在家，倒也自在。”
“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云城，登门拜访。好了，我还有公务要忙，你先回吧，安心即可。”
唐初从办公室出来，机械地走着。直到回到办公室，才松了口气，绷直的后背、僵硬的肩膀，才得到一丝解脱。
胡笳给她倒了杯水，搁在她面前。
桌子一侧还放着她织了一半的毛衣，她在办公室织一截，回去小喜得拆好几圈，然后如此反复。
“处长那个人，就是看起来严厉些，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跟你一样，吓得半死。”
唐初苦笑，心里默想着。他和你的父亲关系匪浅，你还能被吓成这样。那我今日表现，还真的不错。
除了上班摸鱼，她自认没有错漏。心里复盘了这几日的细节，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破绽。
她来到这里，除了约见一次白霜，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馈给组织。
正思量着，桌上的电话响起，她抬手拿起，又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
是凌飞。她的语气瞬间变得柔和婉约，身体彻底松了下来。
“阿初？”电话那端似乎不太确定，带着询问。
“是我。”
听她语气喃喃，凌飞也淡笑着。“今晚不必等我，有夜间飞行训练。”
“好，你自己小心。”
电话里没有说太多，唐初也拿不准，这电话有没有被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