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顺利降落在芷江机场,罗英在停机坪等他。
凌飞走下飞机,罗英还试探着出出招。
几招下来,两人来一个安慰的拥抱。
“恢复地不错,看来唐初一家照顾地很精心。”
凌飞笑着,自怀里的内侧口袋,拿出一张照片,是他俩成婚那天的合影。
罗英看后自是震惊,看来这一个月发生许多事情。
“兄弟,原谅我,战况紧急,只能把你调回。”凌飞给他一个理解的眼神,罗英又接着言明,“不过还是要恭喜你,等着一切结束,我一定奉上一份大礼。”
两人拥着肩膀,往办公区域走去。
短暂休整之后,凌飞把带回的东西分给同队的其他人。事出紧急,带回的吃食不多。
青禾手快,在他的背囊里放了几包糖果。
这也算是凌飞和太唐初的喜糖,笑着分给大家。他成婚的消息,换来一句句恭喜和祝福。
也算是,这场困苦的鏖战中,最美好的调剂。
芷江机场,指挥室。一行人聚集在这里,听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和各自要领取的任务。
各大队都在认真听着作战计划,凌飞刚刚归队,尽管罗英快速地跟他简述了目前的形势和战况,短暂的困蒙之后,很快清明。
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就是对日军水上航线的第二轮进攻。
他们会从芷江出发,前往永丰湘潭、衡山公路上空搜索敌机和日军,各自歼灭。
各队领取任务,相继出发。
很快,罗英和凌飞这一组,在衡阳上与日机遭遇,一阵激战之后,击落敌机4架。
而另外一个小组,在这附近低空扫射树林和房屋内的日军,将炸弹投放到衡山北边的日军营房,日军伤亡惨重。
这项作战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成果也很明显。
又过了几日,凌飞和罗英他们再次出发,目的在袭击归曦到长沙的公路。一早他们起飞,飞到目标上空。沿着公路对卡车炮车和顺林里隐藏的敌人进行低空扫射和投弹。损毁车辆、战马若干,死亡六十余人。
两小时后,顺利返航。
罗英说,这样的打法叫打地靶,日本人在哪里,他们就打到哪里。
战机飞过的下方,狼烟四起,血肉横飞。
同样的,恩施机场,也是如此。
十月底,中美联队秘密筹划着一次规模较大的军事行动。
经过缜密的空中侦查和特工人员的情报,发现日军在夜间,轰炸机会在武汉附近起飞,黄昏时降落在荆门加油挂弹,在特定目标上空,投放炸弹。意图破坏中国后方机场,攻击前进基地,阻止中美空军在湖南和广西的频繁轰炸。
精心筹划之后,他们决定奇袭荆门机场。
下午战斗开始,顺河粤汉铁路南飞,发现一辆日军的火车。
一辆满载五十加仑汽油的火车,随即展开的扫射,让这辆后车拧成麻花,葬身火海,从上空看出,就像一条着火不断舞动的蛇。
之后,飞过长江,直奔荆门。
这次计划时间精准,太早太晚都不会有这样的战果。
几次大的胜利后,中原战场、华中和后方,都有相应的胜利的消息报出。
胜利的消息在报纸上大肆渲染,唐初这里,随之而来的就是凌飞寄来的信和一如既往的报告分析。
只是信的末尾都有一句同样的话,等我共建新世界。
唐初看着信,会不自觉的笑。
只是,她又好似陷入了无限的自我纠结之中,也会笑,也会发呆。
这日子又像回到了以往,在小院里,看着信,开心溢于言表。
可出了这院子,走在云城的街上,她又是闷闷不乐,忧思无法纾解。
她又开始矛盾和挣扎。
夜里无数次看着凌飞的信,仰望着浩瀚无边的夜空,看着漫天繁星,思绪飘远。
这段日子的胜利,是凌飞他们这些最早参加抗战的长空英雄,最舒畅的日子。解气,过瘾,又大大挫败了日军的嚣张气焰。
凌飞的春风得意,唐初在云城纠结难安。报纸上的消息,看过之后,就随手放在一旁。也只有在收到凌飞的信件时,她才会宽慰一二。
直到十一月,报纸上头版头条,赫然入目的几个大字,汪精卫病逝。
他曾经发出抗战必败的口号,却在南京建立了伪国民政府。这个日军在华最大的傀儡汉奸,死亡的消息一经传出,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他一手在南京,打着曲线救国的旗号,却跟日本人狼狈为奸。上海的76号更是无恶不作,令人发指。多少爱国志士,惨遭毒手。
可是,与正义背道而驰终究不被接受。精卫填不了海,汪精卫也救不了国。
唐初的自我矛盾越来越重,她的焦虑和失眠也愈发严重。
她开始伤春悲秋,患得患失。
凌飞的信里,都是好消息和对她的想念。
只是,她走在云城的街头,看到的也并非欣欣向荣。她想到的还是每次空袭来时,又有多少家庭被破坏。
唐初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她不应该如此矛盾,可她就是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中,把自己置于这煎熬里。
云城街头的行人,面色并未看见喜悦。这几年饱受战火摧残,这西南一隅的云城街头尚且看不到安居乐业的幸福,沦陷区可想而知。
同样,她机械地生活着,去办公室,回老宅。穿梭在这几个固定的地方,云佑院,书店,医院,她宛如行尸走肉。
发现她异常的是华医生。
作为医生,他觉得唐初的状态太怪了。
华医生想到了两年前的那个五月的凉夜,在医院阳台上,紧紧抱在一起的那双人。那晚的他,像小偷一样,窥探着两人的感情。那晚阿初的状态,他从未见过。那种从未露于人前的娇羞和沉浸其中的幸福满足,是被爱意沁染的。
唐家这几年足够悲伤,从唐缙遇难后,唐家上方一直笼罩在分别的阴霾下。
原本以为和凌飞在小院里那段温存的时光,会冲散一些她的阴郁,可没想到她反而愈加难安。
华医生看出唐初的纠结和拧巴,还有自责。他实在不忍看她如此困顿,想了许久,终于想到好法子。
这天,他开着车,把她带到郊外的一处浅浅的山头。山上开满了野花,随风轻轻摇曳着。
也没让青禾跟着,华医生只嘱咐带着相机。
登上山顶后,两人感受着山上的微风。耳边的风吹了许久,然后,唐初她张开双手,就要俯冲。
山坡不算平坦,有些陡峭。她今天依然是长裙,头发在身后飞舞,在这微风里,尽情狂舞。
唐初闭着眼睛,直接往下跑去。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如此往返几次,她像是理解了凌飞信中提到的俯冲飞行。那是压抑的狂欢心跳,紧张刺激着感官。浑身的血液,都流回心脏,再向外喷涌。
她从未如此肆意地感受,心里有他,有天下,有家国,有万民。
跑了几次,她脸色通红,汗珠在阳光下泛着光亮。
她站在原地,歇够了,心脏跳动的频次,慢慢回归正常。然后,她席地而坐,吹着风。
“阿初,当时唐家那个环境,你让唐宋出国,是对的。”
唐初刚才的雀跃褪去,又回到那副什么都看不出的表情。
华医生大她十岁,跟唐缙同龄。国外留学回来后,一直做唐家的家庭医生。他总觉得唐初变了,自南京城开始,就变了。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视线一直在远方,在漫山的野花中。
“阿初,你妈妈她去世,跟你也无关。”
华医生的声音,在风中传递到唐初的耳朵里。她听到了,听懂了。
“可是,华医生,我无法原谅我自己。这些年,我一直在送大家离开。安葬大哥一家,送二哥出国,陪母亲最后一程。直到上次和凌飞分别,我都在看着大家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我越来越觉得孤独不安,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负累。我自私怯懦又贪婪,我想让凌飞陪我,我想让大哥一家回来,我想让二哥跟清姐姐在橙园,我也想,家国免于战乱。”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华医生,我什么也做不到。大哥不会再回来,二哥已经被我强制送走,就连妈妈,也。。凌飞有重任在肩,他是豪爽疏阔男儿,我不能自私地把他束缚在我的囚牢里。是我,不豁达,成了大家的负累。”
“华医生,就像有些事,你明明知道结果,也知道这个过程异常煎熬。势单力薄的你,无能为力。因为,你无法撼动历史,无法扭转乾坤。”
说完,她蜷起双腿,双手抱着自己,脸埋在膝上。随之动作弯曲的背,起起伏伏。哭出来就好了,能哭出来,今天就带她来对了。
“阿初,人总要经历这一遭,生老病死,死别生离。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你还是唐公馆里娇养着的三小姐。衣食无忧,天真烂漫。”
唐初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华医生能懂多少。这些话,对着夜空,独自呓语多次,如今,终于全部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