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橙园回来，她直接去了茶花巷，先去探访吴姨，说了一会子话。
碰巧看到劳大哥外出回来，又闲聊半晌。
毛毛看见她，一个劲的叫姑姑。
唐宋也给毛毛找好了学校，已经上学几日了。
“劳大哥，这茶铺经营起来，还适应吗？”她浅浅品尝着，这水，确实与南京不同，更甘甜些。
“吴姨教的尽心，我就是学的慢。”
“你识字，慢慢上手就好了。”
“对了，昨日有人登门，要找蜜雪。”
“可看清是什么人？”
“他带着帽子，帽檐压得低。听声音很年轻，应该不足四十。一身灰黑色长衫，手里什么也没拿。”劳大哥细细回想着细节，尽可能描述完整些。
“你是如何回答的？”
“按照事先说好的，第一次登门，我说店里有滇红、绿茶、花茶和普洱，就是没有蜜雪这款茶，请客官去别家看看。”
“他三日午后还会来，到时候我过来，你把他带到二楼最里边那间。”
“好。”
唐初从后门出来，一条清幽小巷，家人走这个门居多。小巷走到头，左拐直走几个路口，就是云水街。贯穿云城的那条河，一直延伸到这里。
是的，蜜雪是她的代号。她大一就入了党，在南京的那几年，她手里有一条极隐秘的交通运输线。她巧妙地收集利用多条渠道听来的消息，侧面挽救好了好几位同志撤离南京。
人员，物资，经费，这些，她都办的很好。她的身份和家里的生意，是天然的屏障。
而她，也在这桩桩件件中，变得更加强大。
劳大哥是她后来发展的，在他救了那位刺杀高管的学生后。她那时才知，劳大哥识字，原本也是殷实的小康家庭，无奈家道中落，父母惨死，独留他一人苟活于世。有幸认识劳大嫂，成了一户人家。
观察劳大哥的人品，挑不出来毛病。才慢慢地，一丝丝地，渗透给劳大哥。共产党的思想和身为共产党人应有的觉悟。
劳大哥是正直的，善良的。
人品无疑，又颇具胆量，劳大哥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拉着黄包车，接人送人，传递起来也更方便些。这次回云城，也是唐初一再坚持。
请示过上级同意之后，才做的决定。
唐初看着这四四方方的院子，真真是好地方。
在祖母所有的产业中，唐初一眼就看上这一处。这条小巷斜着对面七八米左右的地方，也是一家院落的后门。背向而临，分属两个街口。从前门看，所距甚远，后门这是抬步就到。
更巧些，这两处院落都是祖母的家业。
这样近的距离，这么掩人耳目的格局，做起事来更方便些。
这处开原本就是茶楼，吴姨回来换了管家和伙计，就等着唐初来。
劳大哥管着前面的茶水铺子，劳大嫂照顾后院的衣食起居。两伙人几日相处下来，倒也和谐平安。
都不是多事的人，又多是唐初最亲近的人。
祖母临终前，应该有话交代给了吴姨，才能让她如此坚定地帮助唐初，也不计较危险得失。
看来，她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没有瞒过祖母那双狠厉的眼睛。她自以为的滴水不漏，不过是一叶障目而已。
家里的人对她足够了解，举手投足间，哪怕一丝异样，都没能逃过祖母的眼睛。
可唐绍元从来没有斥责过她，甚至没有阻止。
莫非，祖母从未告知？唐初拿不准，她有意问吴姨，都没有得来直接确定的答案。
算了，多思无益。知道与否，也无关紧要。
从吴姨那边出来，唐初和青禾，沿着小河慢慢走着，感受着人间烟火，世景纷杂。
看到有船靠岸，伸手招停。
“青禾，我们坐船回去。”
唐初和青禾坐在船头，清澈的流水，泛着绿色。船杆划拨这一池碧色，荡起涟漪一片。
一圈圈，不停地转着。
配上岸边人群中的鼎沸声，和谐融洽，丝毫不显突兀。
这里比起南京，真的很慢。时间在这里，慢慢地走着。
此情此景，唐初动容，这样的好日子呀。
缓慢流逝的日子，云宛央和唐初终于见面了。
见面之后的两人，相互打量了许久。
宛央还是与唐初有些不同，她爱穿洋装，作风更西式。唐初爱襦裙，也喜旗袍。
一个豪迈，一个婉约。
不过，两人的性格倒是投机，一见如故。
唐初唤她清姐姐，她随唐宋，唤她阿初。
吃西餐，看电影，甚至还听了戏。一日就这样轻松度过。
云宛央作为东道主，土生土长的云城人，恨不得把云城好吃好玩的都告知她，带着她走一趟。
只是时间有限，初次见面的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分别前，两人约定后日继续。云宛央会带她再去不同的地方，转转。
云宛央对她佩服至极，也夹着不少羡慕。
“阿初，唐伯伯真的通情达理，同意你自己独自住在老宅。不像我父亲，看管太严。我空有这想法，确实一句都不敢提。”
“那日后，清姐姐，可来云水街小住些日子。我亲自登门，去找云伯父请罪去。”
“那自然是好的。”
唐宋先把云宛央送到家，在云家门口，唐初没有下车，给了两人说悄悄话的时间。
看着云家的府邸，这份清贵，恐怕重点在贵，还不是清。
回云水街的路上，唐初问他。
“二哥，你有没有想过，带着清姐姐出国去，去上学。”
“阿初怎么问这个，家人都在这，我为何要独自出国呢？”
“师夷长技以制夷。去国外学先进的技术和知识，回来报效国家。”
“你整日胡思乱想什么？我去到国外，谁在云城护你平安？凭你那任性，胡搅蛮缠。阿初，也就你二哥我在你这，没有原则可言。你自去大哥面前试试，看他理不理你。”
听到这些，唐初没有再问。
又对着唐宋撒娇，努力夸了好半天，又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把她送到老宅，唐宋拍了拍她的发。
“阿初，不要想太多。云城不比南京，父兄都在，你一个姑娘家，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足够了。这是哪儿？这是云城，咱们唐家的根在这，天塌不下来。”
“我知道，就是随口一说，二哥，你快回去吧。”
一整日，青禾没有跟着她。
“小姐，橙园那边送来些好茶，我替你收起来了。明日一早阿亮就遣人去附近的山里接山泉水。”
“好，你看着弄吧。”她呆呆地坐在圆桌旁，手里有意无意的转着茶杯。
“小姐，有心事？不是跟二哥一起出去见云家姑娘了么？”
“青禾，二哥不愿出国。”
青禾明白了，她也不懂为何小姐执意想让二哥出去，一家人在云城，不好么？
“今日玩的可还开心？”
“开心，好多之前都没看过。等空了，我再带着你去。你肯定喜欢，在南京可是遇不到的。”
疯跑了一日，青禾还是给她备了热水，洗浴更衣。又知她一向浅眠，给她燃了一支安神香。看她躺好，把床帏放下来，遮住了光亮。
唐初听到青禾关门声，才敢叹气出声。
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随着安神香燃气的青烟，半夜时分才慢慢消失。
约定的三日很快就到，她让青禾选了一块茶饼，用锦盒装好，才出门去。
在门口，“阿亮，我去吴姨那，给她送些茶。中午不用给我准备午饭了，我在那吃。”
也没让车跟着，还是搭着小船，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吴姨深居简出，一心求佛。唐初不解，问她不止一次。
“吴姨，你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吗？”
吴姨看着她，淡笑着，没有回答。
午饭是劳大嫂刚学着做的米线，味道口感都还不错。只是唐初心思凌乱，吃的不多。
临近约定好的时间，唐初通过后院二楼隐蔽的通道，出现在最里侧的房间。
青禾站在窗前，偷偷观察着。她敏锐警惕，唐初放心不少。
劳大哥的声音响起，这是提醒，贵客到了。
吱嘎的推门声响起，唐初看着来人站了起来。
两人的目光里皆有笃定和满怀对新世界的向往，磁场、频率，都对。
“冰刀刺骨。”
“蜜雪茶春。”
暗号对上。
来人把帽子放在桌上，这才注意到窗边的青禾。
“这位姑娘，我好像见过。”
青禾转身，走到桌旁，细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当日在南京，对亏姑娘筹谋，我才得以逃脱。”显然，这就旧相识。
提到这些，青禾也想起来。
“小姐，第一次去灵清观，跟王家少爷一起去给老夫人祈福。我们送出城的人，就是他。”
“在下苏合新，感谢姑娘大恩。”
“苏先生不用客气，既然是旧相识，那就别拘谨了。您请坐。”
当年的胡家洋装行，也是联络点之一。让唐初去取新衣服，就是事先联络的暗号。
表示，发生变故，需要唐初本人前去。
偏巧在门口碰到了王敏之，让他藏在后备箱里，出了城。
唐初沏了一杯茶，滇红。青禾还是站在窗外，观察周围的一切。
“蜜雪同志，日后我就是你的联络员，你和组织的联系由我负责。”
“好的。”
“你在云城是独立的存在，除了我和你身边的人，你不用跟别人建立任何连接。这样日后一旦出现意外，能最大限度保证你的安全。”
唐初点了点头。
“你的身份是你最好的掩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贸然行事。”
“好，那现在有什么任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