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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0年3月8日)

3月8日,是我们的牛航飞机出事或者说失联的那天。即我和其他107名秦唐生命科学工作者生命的转折点。在外面的世界上,又是全世界女人的节日。据称这个日子的来源是140年前哥加之女工为争取妇女权益举行的一次大游行。

同时,当然,这个3月8日可能不准,甚至跟外面的3月8日差十几天。

但是,即使只是我自己记载里的跟外界实际上有着不小的时间差的3月8日,却真的是无巧不巧。我在上面实际上已经说到了两个重点:一个是出事的日子。一个是女人的日子。记住这两个重点,你会觉得事情来得不那么突然,甚至确实是有内在机制的了。

这一天的天气就说明了问题。

之前,1月8日,这里下了大雪。其实说百年一遇也是轻描淡写了的,应该说,这里的历史上很可能从来就没有下过雪,气温也从来没有到过零下。当然,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这里还没有记载的时代有过寒冷和下雪的事情。但是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说也奇怪,在两周月的今天,这里又是一个银白的世界了。又下雪了,而且好像比两个月前下得更大。整个岛都白了,所有的屋顶,所有的山坡,河畔,对岸,都白了。

从实验室的窗子看出去,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玩雪,堆雪人,扔雪球,还有人找来木板木箱,七弄八弄推推拉拉的滑起雪撬来了。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可是,我忽然想起,这里没有非常“少”或者说真正“少”的,也就是孩子。玩雪而没有孩子。这是少了整个的基本元素了。

那么多年了,我经常会有个感觉,这里好像少了什么。可是从来没有去多想。上个大雪天,我为下大雪而震惊甚至兴奋,却也没有多想。

可是现在这个感觉忽然就非常的强烈。

尤其是,我忽然就想到了麦克的肚子。

麦克的肚子见风而长,不见风也长。

看着他的肚子,我想起两句秦唐古诗的句子,就念了出来:满园春色关不住,春风已过玉门关。其实这两个句子并没有关联,只不过都说的是春天。

他问我念的是什么咒语。我翻译了给他听,并且解释说,这是祝福。他说我牛头不对马嘴。

雷果给麦克做过很多次检查。雷果是以动物基因入人体从而创造人为多胎技术的主要发明人,而且我们这里可以说什么设备都有,比三甲四甲医院的妇产科更全。

两个月前,就是麦克到啤酒花园向我陈述的第二天,他就回到了实验室。当天,雷果就给他做了超声波。雷果说:三胞胎,一男二女。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当然是眯成了线的,而且眯出来的弯度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那时候,麦克已经怀孕三个月有余了。

我看雷果那么兴奋或者说眯眼的弯度那么大,我就问他:跟你有关系吗?

这个问题走出我的嘴之后,说实在的,我已经后悔了。

因为这是个一语双关即可以有两种理解的问题。

可是雷果并没有往第二种理解那里走。他说:我觉得是的。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偏偏女性的直觉把我们实验室唯一的女人百合带到了第二种理解那里去。她惊讶地看着雷果说:真的是你?

雷果说:是我啊。

可毕竟是智商一流的人物。他马上明白了,继而大笑起来。他大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基本上完全合缝了,也就是说,这时候他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了,或者说被脸上的皱纹取代了。

他说:谢谢你的信任,百合。如果你是说,那是我的孩子,我真的是太荣幸了。一个一百一十岁的糟老头子还能生出孩子来,恐怕外星人也做不到。

我也笑了。我说:你是说,跟你的研究成果,人类仿动物多胎化有关?

他说:我觉得是的。当然还要做检查。

接着,他给麦克做了他本人和他的生殖器官或者说羊水的dNA和RNA检测。这种测试正是我们实验室或者说我们第四研究所的专长。

他对检测结果秘而不宣。反而说他还要做我们所有人的dNA和RNA测试。帕特里克问他,是他怀孕,你测我们干什么?他说: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帕特里克和百合也很快就明白了。

可是百合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她说:麦克怀孕,又不是我怀孕,你测我的dNA干什么?我是女的,在生殖方面,我也只可能是受方。

老头仍然只是笑笑。

说实在的,我还真希望他做这个测试。同时我也有些担心。麦克一个全须全尾的男人,莫名其妙地怀了孕,这事情本身就太不合常理,太不可理喻了。万一真的还有不可理喻的事情发生,比如他的胎儿里真的有我的基因,那也太可怕了。

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我记得有人说过这话。

更何况,我们这里是一个基因满天飞的地方。我说满天飞,还真的没有夸张。植物、动物和人的基因都无处不在地飞着扬着,指不定说不好就会落到哪里,即使是按常理来说最不合理最不可能的地方。

那天,老头雷果是躲到隔壁的(动物)活体实验室里去做分析的。

第二天,他把我们叫到隔壁的活体实验室里。我们都微笑地看着他。其实我的心里没有微笑,我相信他们俩也没有。

雷果的脸色是严肃的。他严肃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从我的额头开始,他的目光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我两腿交界的地方。 我被他看得心里长毛了。然后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这一摇头,我脸上堆着的微笑被他摇没了。

可是我什么话也没有说。

然后他的目光转到百合身上。这回他倒是没有把目光过分地下移,而只是紧紧地盯着百合的眼睛看。看的时间更久。一直看到百合颤抖着叫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叹了口气,说:可能的,真的可能的!还真的有这种事情!

然后他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的完全的没有眼缝的笑。

他说:太不可思议了。胎儿们的dNA和RNA百分之百地来源于他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个麦克既是爸爸,也是妈妈。

帕特里克说:这就是说,造成三个胎儿的卵子和精子来自同一个人,都来自麦克?

他说:你对我置疑?

帕特里克说:你知道的,我怎么会置疑你?

他说:没关系。我也置疑我自己。可是我找到了他体内还没有结合的生殖基因,包括卵子和精子,在他体内游动着的卵子和精子,都是他和自己的。也就是说,他体内产生的,既有卵子,也有精子,而且这两种东西都百分之百是他的。至于他已经怀孕了,肚子里怎么还会有游动的卵子,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百合说:这也太奇怪了。

他说:我跟你的看法一样。太奇怪了。没想到,我刚活到110岁就经历了这种事情,我活到120岁的时候还不知道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说:也就是说,他是单性繁殖?

他说:不是单性繁殖,而是单体繁殖,应该说是单体双性繁殖。

这个结果很快就传播开来了。我保证,不是我传播出去的。

麦克得知这个结果后,反而明显地释然了。

他看到我和帕特里克也不再脸红了。

反而,我看到他就说,让我听听。

我说的听听说的是听他的肚子。他也坦然地看着我在他的面前蹲下去,用耳朵去听。然后看着我大惊小怪地说:踢我了,两个人踢我。然后他反而笑了。

看着外面仍然没有变小的趋势的纷纷扬扬的雪花,我对百果说:以后如果再下雪,终于会有小孩子去玩雪了。

百果说:这样的人间景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也许我开了一个不该开的头。后来想起来,我真的很后悔。

在我听了麦克的肚子之后,所有的人都学着干,见到他就说,让我听听。我也听听。说这话的不光是男的,许多女同事也这么做。而麦克并不忌讳,也没有男女有别的想法。他坦然地让大家听,他甚至很得意。说实在的,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男人还是女人。

有一次,只有我和麦克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我在过道里碰到麦克的时候,我们聊了几句。就这几句,又给了我深刻的印象。麦克这回脸又红了,还没说话就红了。他说:我真的想不通。我跟谁都没有过性行为。其实我也不会有。我甚至没有一般男人那种生理现象。我从来没有。我只是觉得有时候我的肚子里会很痛,但痛过之后反而会有一种释放的感觉。你理解这种感觉吗?我说:不理解。我的肚子只有在我小时候痛过。

这种现象,我是说大家对麦克的肚子感兴趣的现象,持续了几天,应该说好几天。

直到上面来了人。